車輪碾過官道,發出單調的轆轆聲。
自離開朔州,一路南下,景致便一日比一日溫和。北境的凜冽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中原初冬的蕭瑟。
馬車內,蕭云庭并未觀賞沿途風光。他斜倚在軟墊上,手中捧著一卷書,看似在讀圣賢文章,實則目光落在書頁間夾著的一張薄紙上。紙上是龍飛鳳舞的密碼,記錄著京城最新的風吹草動。
“殿下,前方再過五十里,就是青州驛。過了青州,便算是真正進入了京畿范圍。”李信坐在對面,神情緊繃,手一直若有若無地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嗯。”蕭云庭應了一聲,將薄紙抽出,湊到車內的小小燭臺前,看著它化為一縷青煙。
“我們此行輕車簡從,消息傳回京城,恐怕已經有不少人等著看我們的笑話了。”李信的語氣中難掩憂慮,“他們會覺得您勢單力薄,好拿捏。”
蕭云庭放下書卷,給自己倒了杯溫茶,動作不疾不徐:“讓他們看,讓他們覺得。魚入鍋中,總要先試探水溫。若是一開始就張牙舞爪,只會讓掌勺的人,第一時間就想把魚按死在鍋底。”
他呷了口茶,繼續說道:“父皇要的是一把刀,不是另一個藩王。我表現得越是孤身一人,無所依仗,他才越敢用我這把刀。至于其他人……他們的輕視,恰恰是我們的機會。”
“殿下說的是。”李信點頭,但眉間的愁緒并未散去,“只是……屬下還是擔心。二皇子那邊,怕是不會讓我們安安穩穩地進城。”
“他當然不會。”蕭云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現在是一頭被關起來的困獸,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籠子里瘋狂咆哮,試圖嚇退每一個靠近的人。他越是如此,越證明他已經黔驢技窮。”
“那我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蕭云庭的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傳信給三哥的人,按原計劃在長亭會面。另外,告訴我們的人,從現在起,打起精神,好戲……要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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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黑狼部落王帳。
草原的寒風卷著雪沫,拍打在厚實的毛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帳內,溫暖如春,數個火盆燒得正旺。
但氣氛,卻比帳外的風雪還要冰冷。
拓跋烈坐在主位上,手中捏著那張來自朔州的羊皮紙。他已經看了很久,久到上面的字跡幾乎要被他用目光烙穿。
他的下方,部落里最勇猛的幾位將領分列兩側,個個臉色鐵青。
“大汗!”脾氣最火爆的將領呼延豹終于忍不住,踏前一步,聲若洪鐘,“這蕭云庭把我們黑狼部落當成什么了?他自己要去京城送死,憑什么要我們搭上十萬勇士的性命,去為他討一個所謂的『公道』?這是盟友該做的事嗎?這分明是利用!”
“呼延豹說的對!”另一名將領附和道,“大汗,我們敬重他,是因為他給我們帶來了糧食和財富,讓我們度過了最難的寒冬。可這不代表,我們要為他一個南朝皇子的家事,流盡我族勇士的血!”
“他讓我們踏平雁門關,兵臨京城,然后立刻退回草原?說得輕巧!雁門關是大夏的雄關,我們就算能打下來,要死多少兄弟?他這是在用我們草原兒郎的命,給他自己陪葬!”
“大汗,您不能答應!這盟約,不公平!”
帳內一時間群情激奮,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封信,指向了信的主人。
拓跋烈始終沒有說話。
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
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整個王帳內,只剩下火盆里木炭燃燒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