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儀的聲像催命符,王復生盯著自己發黑的右腳小趾——三天前那記桌腿撞擊,此刻正用敗血癥教他什么叫陰溝翻船。
死因確認…腳趾外傷引發感染?主治醫生把病歷本翻得嘩嘩響,這夠格寫進《臨床奇葩死因大全》了。
住院醫偷瞄了眼監護儀上亂跳的數據,壓低聲音:老師,他這癥狀…像不像《聊齋》里陽氣被勾…
王復生想罵街,卻嘔出一口帶著腐葉味的黑血。在徹底昏迷前,他看見個穿掉色夾克的男人,正用鴨脖骨頭在死亡通知書上畫押。
……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王復生雖然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他的意識卻異常清晰。他能聽到醫生們的對話,心里一陣苦澀。他今年才二十九歲,人生卻已經走到了盡頭。他沒有父母,沒有家人,甚至連個對象都沒有。他覺得自己活得像個笑話,一事無成,一無所有。
“這算什么?我這活著,還不如死了呢。”他心里想著,眼角不自覺地流下了一滴淚。
漸漸地,他感覺到一股涼氣從腳底開始蔓延,緩慢而堅定地向上升。他的腦子里開始翻涌出過去的記憶,像是走馬燈一樣,一幕幕閃過。如果是壞事,他的心里會涌起強烈的煩惡感,恨不得自己馬上死掉;如果是好事,心境則會變得平靜,甚至有一絲溫暖。
他想起了小時候踢球的場景。那天,他和幾個小伙伴在巷子里踢球,球飛出去,正好踢爆了旁邊路過一個妹子拎著的開水瓶。開水瓶“砰”地一聲炸開,滾燙的開水灑在妹子的腿上。妹子疼得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而他當時年紀小,嚇得不知所措,轉身就跑,連一句道歉都沒說。
想到這里,王復生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其煩惡,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張著嘴,想要喊出聲,卻只能發出“哦哦”的聲音,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感到無比的愧疚和痛苦,恨不得時光倒流,讓他有機會去彌補那個無辜的妹子。
接著,他的思緒又跳到了另一件事上。那是幾年前的一個下午,他在馬路上走著,路過一個高臺。臺子上有幾個兩三歲的小孩正在玩耍,家長們在一旁聊天,沒有注意到孩子們的危險。王復生看到一個小男孩背對著臺邊,蹦蹦跳跳,眼看就要失足掉下來。他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去,伸手扶住了那個孩子。孩子的家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道謝。王復生只是笑了笑,擺擺手就走了。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身體也感到一陣暖意,仿佛有一股溫和的力量在安撫他。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笑容,心想:“如果這樣死去,也挺好。”
就這樣,他的腦子里一會兒浮現出自己做過的壞事,一會兒又想起自己做過的善事。整個人在冰火兩重天中掙扎著,時而痛苦,時而平靜。而此時,那股涼氣已經從腳底蔓延到了胸口,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
王復生的性格復雜而真實。他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善人,也不是一個徹底的惡人。他有過自私和懦弱的時候,比如小時候踢爆開水瓶后逃跑;但他也有善良和勇敢的一面,比如毫不猶豫地救下那個差點摔下高臺的孩子。他的生命充滿了矛盾和掙扎,正如他此刻在病床上的狀態——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于愧疚與平靜之間。
涼氣繼續上升,王復生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的腦海里最后浮現出的,是那個被他救下的小男孩的笑臉。他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迎接某種解脫。
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床邊站著一個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團霧氣,只是在霧氣中隱隱是一個人的形態。
”你是誰?“王復生問道,他突然發現自己能開口說話了。
”你的接引使者。“那團黑霧開口說道。
”接引使者?來索命的鬼吧?“王復生說道。
那團黑霧猶豫了一下:”也有這么說的。“
一聽這個,王復生反而松了一口氣,終于到這一步了,不用再受罪了。
”還有多久?”他問道。
接引使者拿出一部手機,看了看:“還有五分鐘。”
王復生疑惑的問道:“這是什么?手機?陰間都這么先進了?也緊跟時代了?”
雖然看不清面目,但王復生仍能感覺那個鬼勉強的一笑:“陰間其實不是你想象的樣子,也不是書里的樣子,它的樣子,你想象不到。”
“那是什么樣子?”王復生問道。
“你到了就知道了。”接引使者干脆的說。然后看了看表:“到時辰了,該上路了。”說完抖出一根鎖鏈。套在他脖子上。
“哎,不用這個,我情愿走的。”
接引使者一臉的正經:“這是手續,規矩不能錯的。”
然后他一拉,王復生就覺得自己被拉出了自己的身體。
此時,現實中:心電圖上的波動越來越微弱,最終變成了一條直線。病房里,醫生們宣布了死亡時間。護士用白布把他的遺體全部蓋上,身邊沒有一個為他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