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公伐衛的決定,如同一聲驚雷,炸響了中原沉寂已久的天空。新立的晉君,并未選擇穩妥的固守,而是以一種強勢的姿態,直接揮戈東向,這無疑向天下宣告:晉國,已不再是那個內亂不休的弱國,一頭雄獅已然蘇醒,并亮出了它的利爪。
晉軍經過短暫卻高效的整頓,在狐偃、先軫等將領的指揮下,迅速東進。大軍旌旗蔽日,兵甲精良,雖然經歷了內亂和遠征,但在重耳歸來凝聚起的士氣加持下,依舊展現出令人側目的威嚴。他們的目標明確——衛國都城楚丘。
晉軍東進的消息早已傳到楚丘。衛國君臣頓時陷入一片恐慌。衛文公年老體衰,聞訊更是驚懼交加,幾乎臥床不起。世子(后來的衛成公)與一眾大臣惶惶不可終日。
朝堂之上,爭論再起。有大夫主張立刻向楚國求救:“晉師雖強,然勞師遠征,豈能久持?我當固守待援,速遣使告急于楚王,楚必不會坐視其盟國被侵!”
另一派則更為悲觀,尤其是曾與狐偃有過接觸、深知晉國決心的大臣:“楚軍主力遠在商丘,鞭長莫及!即便來救,豈能速至?待楚軍到來,我楚丘恐已化為齏粉!且晉侯新立,其志在立威,我軍新敗于狄(假設之前有狄患),豈能抵擋晉軍兵鋒?不若……不若請和……”
世子猶豫不決,既怕開罪強大的楚國,又怕晉軍立刻破城。最終,衛侯在病榻上做出了一個昏聵的決定:一方面,派出使者火速南下向楚國求援;另一方面,也派出使者前往晉軍大營,試圖以財貨賄賂,延緩晉軍攻勢,等待楚軍來援。
衛國的求和使者帶著重禮來到晉軍大營,言辭卑屈,懇請晉侯退兵。狐偃與先軫等人立刻識破了衛國的緩兵之計。
先軫,這位歷史上即將大放異彩的名將,首次在重大軍議中展現出其鋒芒:“主公,衛人無信,首鼠兩端!此非真降,實為拖延,待楚援耳!我師貴在神速,豈能中其詭計?當拒其賄賂,即刻進軍,以雷霆之勢兵臨楚丘城下,迫使衛人出降!若等楚軍北來,則我腹背受敵,大勢去矣!”
晉文公從善如流,斷然拒絕了衛國使者的求和,并下令全軍加速前進。
晉軍以驚人的速度推進,很快便抵達楚丘城外,扎下連綿營寨,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攻城器械迅速組裝起來,一場慘烈的攻城戰似乎一觸即發。
城頭上的衛軍看到城外軍容鼎盛的晉軍,以及那些巨大的云梯、沖車,無不股栗失色。世子親臨城頭,見狀心膽俱裂。他知道,憑借衛國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守住城池。
就在晉軍準備發動進攻的前夜,楚丘城內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一群恐懼亡國的大夫聯合起來,逼迫世子做出決定:開城投降!
是夜,楚丘城門緩緩打開。衛世子肉袒面縛,口銜玉璧,帶領著文武大臣,抬著棺木,出城來到晉軍大營前,向晉文公請降。
文公端坐戎車之上,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當年流亡過衛,備受冷遇甚至羞辱,今日卻能讓其一國之君以如此屈辱的方式乞降。他并未過分折辱對方,接受了玉璧,令人焚毀了棺木,然后宣布了投降條件:
1。衛國必須立刻斷絕與楚國的盟約關系。
2。賠償晉國軍費,獻出大量財貨糧草。
3。割讓部分邊境城邑給晉國。
4。派遣質子前往晉國,以示忠誠。
這些條件極為苛刻,尤其是第一條,意味著衛國將徹底背叛楚國,投入晉國的陣營。但在大軍壓境的死亡威脅下,衛世子只能含淚全部接受。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城下之盟”。晉國不費太大傷亡,便成功地削弱了楚國在北方的羽翼,極大地震撼了中原諸侯。
當衛國投降的消息傳到正在商丘前線督戰的楚成王耳中時,他勃然大怒。晉國的行動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
“重耳小兒!安敢如此!”楚成王怒吼著,幾乎要立刻下令分兵北上,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晉諸侯。
然而,令尹子文卻保持了冷靜。他勸阻道:“大王息怒!晉軍新勝,士氣正旺,且其伐衛之名,乃報昔日流亡之怨,中原諸侯雖懼,卻未必同情衛國。我若此時大軍北上去救一個已投降的衛國,則商丘圍城之功,恐毀于一旦。且勞師北上,晉軍以逸待勞,于我不利。”
子文頓了頓,獻上一策:“晉人狡詐,伐衛實為救宋。我若被其牽著鼻子走,則正中其下懷。不若……加大對商丘的攻勢!只要速破宋國,盡取其地,則晉國雖得衛,亦失大義,且我大楚實力倍增,屆時再回頭北顧,整合力量,與晉決戰的主動權,仍在我手!”
楚成王雖不甘心,但覺得子文之言確有道理。于是,楚軍并未立刻北上報復晉國,而是更加瘋狂地向商丘發動了新一輪的猛攻,企圖盡快結束宋國戰事。這一戰略決策,在某種程度上低估了晉國決心和行動力,也給了晉國更多整合新獲力量的時間。
在西方秦國,田穰苴已安全抵達,并收到了重耳留下的書信。得知晉公已返國且初戰告捷,他心中稍安。雖然未能立刻奔赴戰場效力,但他并未虛度光陰。他謝絕了秦國的官職邀請,深居簡出,每日里或研讀兵法典籍,或觀察秦國風土人情、軍制戰術,默默積累,等待召喚。他知道,未來的抗楚大戰,必有他施展才華的舞臺。
而在遙遠的東南,越國使者從楚國帶回的“友好”承諾,讓越王允常信心倍增。雖然楚國的支持更多是口惠而實不至,但足以讓越國感到背后有了依靠。允常開始更加積極地整軍經武,模仿中原和吳國的裝備、戰術。越地的工匠在國君的命令下,開始嘗試鑄造更為精良的青銅劍矛,雖然工藝尚且粗糙,但一股尚武擴張的野心,已隨著叮當作響的鑄煉聲,悄然滋長。他們磨礪的劍鋒,在潛意識里,已對準了世仇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