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烈日,無情地炙烤著剛剛經歷過戰火洗禮的吳楚大地。越軍如決堤洪水般涌入楚國江東,而楚國的反擊亦如燎原野火,迅速蔓延。與此同時,遠在海外孤島的范蠡,則對著一堆來自異域的奇物,陷入了更深沉的思索。
攻破昭關,并未讓勾踐有絲毫喘息之機。他深知楚莊王絕不會坐視江東丟失,越軍必須在楚國主力回師之前,盡可能多地占領土地,掠奪資源,并建立起防線。
越國大將丁固率領前鋒,沿著當年吳國伐楚的舊路,迅速推進,連下數座城邑。越軍所過之處,并未如傳統霸主般宣揚“仁義”,而是執行了勾踐“以戰養戰、震懾楚人”的嚴酷命令。糧倉被洗劫,青壯被擄掠為奴輔兵,敢于抵抗的城鎮則遭屠戮。一時間,楚國江東之地烽煙四起,哭號遍野,富庶的平原化作一片焦土。
然而,楚國的抵抗力量并未消失。各地的封君、大夫紛紛組織私兵、征召民眾,依托城邑進行頑強抵抗。同時,楚國王室名將、時任司馬的公子申,臨危受命,率領一支由郢都禁軍和沿途征調的部隊組成的先遣軍,火速東進,在鳩茲一帶構筑防線,成功遏制了越軍進一步西進的勢頭。
雙方在鳩茲附近展開激戰。公子申用兵穩健,深溝高壘,不與越軍正面決戰,而是不斷以小股部隊騷擾其糧道,消耗其銳氣。丁固雖勇猛,但在陌生的土地上,面對楚軍靈活的游擊戰術和堅壁清野,推進速度明顯放緩,兵力與物資消耗巨大。
消息傳回昭關,勾踐面色陰沉。他意識到,單純依靠掠奪和恐怖無法迅速征服楚國江東,必須盡快尋求與楚軍主力進行決戰,一舉擊垮楚國的抵抗意志。他下令丁固暫緩攻勢,鞏固已占區域,同時催促后續部隊和糧草加速跟進,準備與即將到來的楚莊王主力,進行一場決定兩國命運的戰略決戰。
楚國郢都,氣氛肅殺。江東的噩耗不斷傳來,但楚莊王熊侶并未被憤怒沖昏頭腦。他冷靜地分析著局勢,與令尹孫叔敖等重臣日夜籌劃。
“勾踐來勢洶洶,然其孤軍深入,后勤漫長,且其殘暴,必失江東民心,此其劣勢。”楚莊王指著地圖上的鳩茲,“公子申已穩住陣腳,為我大軍集結贏得了時間。如今,王子側所部江南精銳已大部回師,與寡人親率之郢都王卒匯合,總兵力已超八萬!”
他目光銳利,掃視群臣:“此戰,不僅要驅逐越寇,更要一舉擒殺勾踐,永絕后患!寡人將親征江東,與勾踐決一死戰!”
“大王英明!”群臣激昂。楚國的戰爭潛力被徹底激發,無數的糧草、軍械從各地調集,龐大的軍團開始向東部邊境移動。楚莊王吸取了艾陵之戰后未能擴大戰果的教訓,此次決心集中絕對優勢兵力,給予越軍毀滅性打擊。
同時,楚莊王也沒有忘記北方的威脅。“孫叔敖,你留守郢都,統籌全局。嚴密監視晉國動向,遣使聯絡鄭、宋等國,務必穩住北方防線。絕不能讓趙朔有機會南下攪局!”
“臣遵旨!”孫叔敖躬身領命。他知道,這是一場關乎楚國霸業能否延續的國運之戰,不容有失。
楚莊王親率八萬楚軍,號稱十五萬,浩浩蕩蕩開出郢都,旌旗蔽日,戈矛如林,帶著復仇的怒火與捍衛霸權的決心,直撲江東戰場。一場規模遠超昭關攻防戰的更大風暴,即將在吳楚舊地降臨。
晉國,新絳。西河大捷的余韻尚未完全散去,朝堂之上又因楚越大戰的升級而議論紛紛。
“君上!此乃天賜良機!”郤克再次激動地出列,“楚越主力盡集于江東,廝殺正酣,無論孰勝孰敗,必將兩敗俱傷!我晉國當立刻揮師南下,兵鋒直指鄭、衛,迫其臣服,甚至可飲馬大河,威逼楚境,收復中原失地!”
這一次,附和者甚眾。晉國新勝秦軍,士氣正旺,眼見老對手楚國陷入困境,自然不想錯過這個趁火打劫的機會。
然而,趙朔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冷靜。“郤大夫之言,看似有理,實則冒險。”他沉聲道,“其一,楚國雖主力東調,然其北方防線并未松懈,孫叔敖老成謀國,豈會不防我晉國?其二,鄭、宋等國,首鼠兩端,我大軍壓境,彼等未必望風而降,反而可能促使他們更緊密地抱團依附楚國。其三,亦是關鍵——我軍新經西河之戰,雖獲大勝,然兵力、糧秣損耗亦巨,亟需休整補充。‘武卒’雖銳,然數量尚少,尚未形成全軍戰力,此時貿然開啟大戰,若陷入僵持,則前功盡棄。”
他走到晉景公面前,鄭重道:“君上,臣以為,當下仍應以‘靜觀其變,礪刃待機’為上策。可遣小股精銳,南下襲擾鄭國邊境,施加壓力,試探其反應。主力則抓緊時間休整、擴編‘武卒’,囤積糧草于大河諸津。待楚越之戰見分曉,彼時敵疲我盈,再定行止,方可收萬全之功!”
趙朔的策略,再次體現了其深遠的戰略眼光。他不追求一時的攻城略地,而是著眼于晉國整體實力的恢復與提升,等待最佳時機的到來。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晉景公對趙朔已是言聽計從,當即準奏。晉國這頭剛剛展露獠牙的北方巨獸,在趙朔的駕馭下,選擇了暫時收斂鋒芒,繼續蟄伏,將磨利的刀鋒,對準了未來那更具決定性的時刻。
“安居”島,秘密山谷。
范蠡幾乎將自己完全沉浸在從“瀛洲”帶回的那些奇物與“書卷”之中。他召集了島上最富學識的工匠與心腹,日夜研究。
那些奇特的符號,經過反復比對揣摩,他們逐漸發現其中似乎蘊含著某種對天地規律、星辰運行的獨特理解,與中原的易經八卦、陰陽五行之學有相通之處,卻又更為具象和……實用。尤其是一些關于天體觀測的記錄,其精確度令人咋舌。
而那柄暗金色的短劍,經過島上工匠小心翼翼的測試,其硬度和韌性果然遠超已知的任何金屬,包括他們正在艱難冶煉的“堅白之金”。范蠡推斷,這并非單純的礦物差異,更涉及了一套獨特的鍛造工藝和淬火技術,很可能是利用了某種特殊的介質或掌握了極其精準的火候。
“先生,此物若能量產,裝備軍隊,天下何人能敵?”有工匠興奮地說道。
范蠡卻緩緩搖頭,目光深邃:“利器,可定一時之勝負,卻難定萬世之基業。瀛洲文明有此利器,卻未見其有席卷天下之勢,其中必有緣由。”他指著那些符號,“我更在意的是這些。他們似乎更注重對‘理’的探究,對天地萬物的觀察與利用。若能參透其背后的‘道’,或許遠比得到一兩件神兵利器更為重要。”
他意識到,中原的爭霸,過多地執著于權謀、征伐與土地人口,而在基礎性的“格物”與“道理”探究上,似乎有所欠缺。范蠡萌生了一個念頭:是否可以將瀛洲帶來的這些知識,與中原固有的學問相結合,走出一條不同的道路?
他下令,一方面繼續秘密研究瀛洲的冶煉之術,嘗試破解其奧秘;另一方面,則開始系統整理、翻譯那些符號記錄的知識,尤其關注其中關于天文、地理、物性的記載。他要在海外孤島,點燃一簇可能照亮未來的“星火”。
公元前586年的夏天,楚越兩國在江東集結重兵,準備進行一場決定性的碰撞;晉國在北方蟄伏礪刃,等待著屬于它的時機;而范蠡則在海外孤島,對著來自異域的文明碎片,思考著超越這個時代的“道”與“理”。歷史的洪流,在戰爭與思想的碰撞中,繼續奔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