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哐當”一聲沉悶的響聲,掃雪的鐵鍬狠狠地撞擊在凍硬的地面上,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股力量震動了一下。傅星緊緊地攥著木柄,他的手很快就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發熱,掌心的汗水漸漸地滲透出來,使得木柄變得濕滑無比。
傅星忍不住偷偷地往陳陽那邊瞥了一眼,只見陳陽正彎著腰,全神貫注地清理著墻角的積雪。他的棉襖后背已經被汗水浸濕,形成了一片深色的濕痕,在潔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顯眼。
把圍巾往上拉點。陳陽忽然回頭,手里的鐵鍬往他脖子底下點了點,風往領子里鉆。
傅星有些慌張地伸手抓住那灰撲撲的圍巾,用力地扯了扯,將自己的半張臉深深地埋進了圍巾里。這條圍巾是媽媽親手織的,雖然針腳略顯粗疏,而且邊緣處已經起了一些毛球,但它卻比任何其他東西都要來得溫暖。
傅星靜靜地凝視著陳陽轉身離去時揚起的那片雪霧,思緒漸漸飄遠。昨晚的情景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尤其是那雙棉鞋,此刻正穩穩地套在他的腳上。這雙棉鞋的鞋膛異常寬大,里面還墊了兩雙厚厚的襪子,讓他走在雪地里時,感覺就像是踩在一團柔軟的棉花上一樣。
廠區廣場上漸漸熱鬧起來,各車間的人都扛著工具出來了。老張揮舞著掃帚跟人說笑,嗓門洪亮得能穿透風雪:小傅,過來搭把手!他指著堆在宣傳欄底下的積雪,把這堆往卡車那邊挪,拉去填后面的土坑。
傅星剛走過去,陳陽就跟了過來,手里的鐵鍬往雪堆里深深一插:我來。他彎腰發力,半人高的雪塊被撬起來,穩穩地撂在傅星推來的手推車上,你推不動,我來裝車。
傅星沒爭,只在他轉身時,悄悄把車把上的積雪擦干凈。手推車的輪子卡過凍冰,發出吱呀的怪響,他跟在陳陽身后,看著對方寬厚的肩膀在雪霧里時隱時現,忽然覺得這單調的拉鋸動作也沒那么難熬了。
當太陽逐漸攀升到電線桿頂部時,廣場上的積雪終于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傅星疲憊地靠在車把上,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不遠處的陳陽身上,只見他正被幾個老師傅團團圍住,似乎在熱烈地交談著什么。
陳陽的手中緊握著一個搪瓷缸,缸口升騰起裊裊熱氣,看樣子應該是剛剛去鍋爐房打了熱水回來。傅星看著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但同時也有些猶豫。
最終,他還是下定決心,伸手從身旁的帆布包里摸索出一個油紙包。這個油紙包是他今天早上特意多帶的,里面包裹著的是熱氣騰騰的紅糖饅頭。饅頭被他用體溫焐著,此刻還帶著些許余溫。
歇會兒。陳陽走過來,把搪瓷缸遞給他,喝點熱水。缸沿上有道豁口,里面的水冒著白氣,帶著淡淡的茶堿味。
傅星接過來,指尖觸到溫熱的缸身,心里也暖烘烘的。他把油紙包遞過去:還剩一個。
陳陽剛咬了一口,就聽見技術科那邊有人喊傅星的名字。李科長站在辦公樓門口招手,手里還揚著張紙:小傅,過來!
傅星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奔過去,他的心跳如同打鼓一般,“砰砰”直響。當他跑到李科長面前時,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
李科長面帶微笑,將那張紙遞給了傅星。傅星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張領料單,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機械設計手冊》一本”,右下角還蓋著倉庫的紅色印章。
“倉庫那本找著了,”李科長拍了拍傅星的胳膊,和藹地說道,“不過陳陽說你更需要他那本,所以我就先給你登個記。那本舊的你也拿去看吧,資料室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傅星捏著領料單的手有點抖,紙角被他攥得發皺。謝謝李科長。他抬頭時,正看見陳陽站在不遠處,手里還拿著半個沒吃完的饅頭,沖他笑了笑。
回車間的路上,傅星把領料單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帆布包最里層。陳陽,他快走兩步跟上,那本舊手冊,我能借多久?
送你了。陳陽踢開路上的冰碴,反正我也用不上了,上面的筆記你能看懂就行。他以前在上面畫了不少草圖,鉛筆印子密密麻麻,有些地方還用紅筆打了勾。
傅星了一聲,心里像揣了塊熱糖。他想起昨晚在陳陽家看到的那些圖紙,卷成筒狀堆在墻角,用麻繩捆得整整齊齊,標簽上的字跡跟陳陽的人一樣,踏實又認真。
下午剛開工,王師傅就把陳陽叫到了調度室。傅星坐在車窗前,手里捏著扳手,卻總忍不住往門口瞟。鐵屑落在藍色工裝褲上,像撒了把碎銀,他用袖子擦了擦車床導軌上的油污,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