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傅星從睡夢中緩緩醒來,周圍的世界依舊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被墨色的帷幕所籠罩。他輕輕地揉了揉眼睛,適應了一下這黎明前的黑暗。
突然,一陣輕微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那是帆布包拉鏈被輕輕拉開的聲音。傅星下意識地摸了摸放在床邊的帆布包,手指觸碰到了里面的新抹布。昨晚,他特意找了一塊沒有褪色的藍色布料,用熱水反復燙洗了三遍,然后仔細地將它的邊角縫得整整齊齊。
當他的指尖劃過布面時,一種柔軟而光滑的感覺讓他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陳陽那塊已經磨出破洞的抹布。那塊抹布總是在陳陽擦拭機床時,被鐵屑勾住,顯得十分破舊不堪。
車間的那扇鐵門,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緩緩地打開。伴隨著鐵門的開啟,一股寒冷的氣流如同一股洪流般猛地涌了進來,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然而,與這股冷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車間內的爐火卻比昨天更加旺盛,熊熊燃燒的火焰舔舐著周圍的空氣,散發(fā)出熾熱的氣息。
在這熾熱與寒冷交織的環(huán)境中,陳陽正蹲在砂輪旁,專注地翻找著磨石。他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模糊,側臉被火光忽明忽暗地勾勒著,仿佛一幅光影交錯的畫卷。
就在這時,傅星剛剛將自己的帆布包掛上鉤子,一轉身便看到了陳陽。只見陳陽站起身來,手中揚起一塊油石,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的笑容,對傅星說道:“嘿,你看,我剛找到一塊細的油石,這可是開刃的好材料啊!”
鐵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七八根車刀坯子,它們靜靜地躺在那里,泛著青黑的冷光,仿佛在訴說著自己的堅韌和銳利。
陳陽慢慢地走到鐵架前,目光落在這些車刀坯子上,他的眼神專注而銳利,仿佛能透過它們的外表看到其內在的品質。他伸出手,輕輕地拿起其中一根,感受著它的重量和質感。
然后,陳陽將車刀坯子放在砂輪上,小心翼翼地開始打磨。隨著砂輪的飛速旋轉,火星子四濺開來,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耀眼。有些火星子濺落在他的工裝褲上,瞬間燙出了幾個幾乎看不見的小白點,但他似乎并沒有在意,依舊全神貫注地打磨著車刀。
過了一會兒,陳陽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傅星。他的睫毛上沾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像是冬日清晨的霧凇,給人一種清冷而又神秘的感覺。當他開口說話時,呵出的白氣裹挾著淡淡的煤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鉻鋼粘刀,刃口得磨得更陡些。”陳陽的聲音低沉而又溫和,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還有,握刀的姿勢一定要記牢,手腕千萬不能晃動。”
傅星緩緩地點頭,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工作臺的角落,突然,他的眼睛定在了那里——一個嶄新的鐵皮盒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中。
這個鐵皮盒看起來有些特別,它靜靜地立在工作臺的一角,與周圍的雜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傅星好奇地走近,仔細觀察起來。
他發(fā)現(xiàn)這個鐵皮盒里整齊地碼放著不同型號的磨石,每一塊磨石都被精心地排列著,仿佛是一件藝術品。盒蓋上用白漆清晰地寫著“粗、中、細”三個字,字跡工整,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傅星的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覺,他認得這個盒子!就在昨天,他還在廢料堆里看到過它,當時它的邊角磕得坑坑洼洼,顯得十分破舊。然而,此刻的它卻完全變了樣,不僅被打磨得平平整整,連邊緣都卷了一圈細邊防刮手。
傅星不禁對這個盒子的變化感到驚訝,他不知道是誰將它從廢料堆里撿了出來,并如此用心地修復和裝飾它。這個小小的鐵皮盒,仿佛在默默地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試試?”陳陽把車刀坯遞過來。傅星剛握住,就被他伸手按住手背:“掌心空著,像握只鳥似的,別捏太死。”指腹擦過他的虎口,帶著磨石的砂礫感,傅星喉結動了動,把“知道了”三個字咽成了點頭。
在砂輪轉動發(fā)出的嗡嗡聲中,車刀坯與油石相互接觸,摩擦產生的火星四濺,如同一把碎金般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落在兩人的腳邊。
傅星全神貫注地盯著刃口的角度,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原來是陳陽不知何時湊得極近,他的呼吸輕輕掃過傅星的耳后,帶來了一絲熱燙的暖意。
傅星不禁心想,陳陽早上在食堂肯定喝了熱粥,否則怎么會有這樣的溫度呢?這股溫暖的氣息讓傅星有些心猿意馬,他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繼續(xù)專注于手中的工作。
“偏了。”陳陽的指尖輕輕敲了敲他的手腕,“刃傾角得再大兩度,不然鐵屑會往臉上飛。”傅星調整姿勢時,余光瞥見他工裝口袋露出半截布條,是昨天那副深藍色手套的袖口,洗得有些發(f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