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傅星就被窗臺上的響動弄醒了。他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見窗玻璃上凝著層薄霜,像蒙了層磨砂紙。窗外的老槐樹落盡了葉子,枝椏在風里晃得厲害,昨天晾的藍布工裝還掛在繩上,被風扯得直打卷。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穿好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拉開門。門剛一打開,一股刺骨的冷風就像兇猛的野獸一樣猛撲過來,瞬間將他的衣襟吹得鼓鼓的。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用手緊緊抓住衣服,以抵御這寒冷的侵襲。院子里的石板路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仔細看去,上面竟然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仿佛給石板路披上了一件晶瑩剔透的銀裝。
他小心翼翼地踩在石板路上,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是冰在抗議他的腳步。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回蕩在院子里,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廚房的燈亮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在忙碌著。他快步走進廚房,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讓他感到一陣溫暖。傅母正站在灶臺前,往一個竹籃里裝著什么東西。
見他進來,傅母連忙轉過身,將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塞進他的手里,說道:“這是剛出鍋的,快趁熱吃,墊墊肚子。小陳說卯時在路口等你,可別讓人家等急了。”
傅星咬著饅頭往廂房走,父親正蹲在門檻上擦那把鉗子,木柄上的松香被摩挲得發亮。后山的栗子樹長得偏,父親往鉗口抹了點機油,帶著這個,夾石頭縫里的栗子方便。傅星接過來時,指尖碰著父親粗糙的掌心,像碰著塊浸了歲月的老木頭。
到路口時,陳陽已經等在槐樹下了。他背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帆布包斜挎在肩上,被晨露打濕了邊角,看著沉甸甸的。陳陽往他手里塞了個軍用水壺,壺身還帶著體溫,我姐煮的姜茶,路上喝。
當壺嘴輕輕觸碰嘴唇的瞬間,一股強烈的辣意和暖意如同一股熱流一般,順著喉嚨緩緩滑落。這股熱流仿佛在身體里點燃了一團小火苗,讓傅星感到一種奇妙的刺激。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陳陽身上,只見陳陽的圍巾已經織好,那是一條灰藍色的圍巾,毛線繞了兩圈,將他的半張臉都深深地埋進其中,只露出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宛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輝。
傅星不禁脫口而出:“圍巾挺好看的。”然而,話一出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突兀,仿佛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看到陳陽的圍巾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說完之后,他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微微發熱,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燙了一下。
陳陽的指尖在圍巾末端捻了捻,那地方繡著個極小的星子,針腳藏得很隱蔽。走快點吧,早去早回。他轉身往山路走,帆布包上的帶子蹭著麻袋,發出沙沙的聲響,像誰在輕輕翻書。
山路崎嶇不平,蜿蜒曲折,比陳陽和傅星想象的要難走得多。清晨的寒霜還未消融,覆蓋在石階上,使得路面異常濕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
陳陽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他的步伐穩健而謹慎。每走幾步,他都會停下來,回頭看看傅星的情況,并伸出手來扶她一把。他的手掌寬闊有力,比傅星的手要大一些,手指上還帶著一層薄薄的繭子,這是他常年握工具勞作所留下的痕跡。
當陳陽的手碰到傅星的手腕時,傅星感受到了一股溫涼的觸感,仿佛是一塊被陽光曬過的石頭,既不熾熱也不冰冷,恰到好處。這種觸感讓傅星心中一暖,他不禁多看了陳陽一眼,只見他的目光專注而關切,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接觸。
小時候常來這摘野山楂,陳陽指著路邊棵歪脖子樹,樹干上還有幾道模糊的刻痕,我姐總說我爬樹像猴子,摔下來好幾次。傅星湊過去看,刻痕里積著落葉,最上面的一道離地面不高,像個歪歪扭扭的字。
越往上走,樹越密。陽光透過枝椏篩下來,在地上投出晃悠悠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風穿過樹林時,葉子嘩啦作響,傅星忽然聽見栗子殼落地的聲音,地砸在厚厚的落葉上,悶乎乎的。
在那兒。陳陽指著不遠處的陡坡,幾棵老栗子樹長得枝繁葉茂,樹干得兩人合抱才能圍住。他放下麻袋,從包里摸出根鐵釬,是截磨尖了的鋼筋,我爸以前用這個撬石頭的,打栗子正好。
傅星彎著腰,認真地在草叢中翻找著什么。不一會兒,他突然“嘶”了一聲,原來是被刺殼扎到了手。他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但并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是默默地把手往褲子上蹭了蹭,想要把刺殼的殘渣蹭掉。
然而,盡管他這么做了,血珠還是慢慢地滲了出來,在他的手指上形成了一小滴鮮艷的紅色。
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的陳陽看在眼里。陳陽的眼睛很尖,他立刻注意到了傅星手上的傷口,二話不說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了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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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手帕看起來有些舊了,原本的藍色已經被洗得有些發白,但上面的藍格子依然清晰可見。更引人注目的是,手帕的邊角處繡著半朵梅花,那精致的針法和細膩的線條,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手工刺繡的作品。
陳陽解釋道:“這是我姐繡的,她總說干活的時候得帶上這個,比創可貼還管用呢。”說著,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幫傅星按住傷口,仿佛那是一件無比珍貴的東西。
手帕上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肥皂味,這股味道并不濃烈,卻讓人感到十分清新。它與陳陽身上的皂角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香氣。
傅星的思緒突然被這股香氣所牽引,他想起了昨天陳陽給他的那塊鋼板圓片。父親將其墊在收音機底下后,原本有些搖晃的機子變得異常穩固,晚上聽評書時再也沒有出現過晃動的情況。
你手真巧啊。傅星由衷地贊嘆道,他的目光落在陳陽手中的鐵釬上,看著他熟練地用鐵釬撬開刺殼,金黃的栗子便像一顆顆小元寶似的滾落出來。
陳陽的耳尖在陽光里有點紅,我爸教的,他說干活得動腦子。他把剝好的栗子往傅星手里放,指尖沾了點刺殼的褐色汁液,像抹了層淡墨,嘗嘗,這棵樹的栗子甜。
栗子的甜混著草木的清香漫過來,傅星咬了口,粉粉糯糯的。風忽然大了些,吹得樹枝亂晃,片枯葉落在陳陽的圍巾上,他沒察覺,傅星伸手幫他摘下來,指尖蹭過他的脖頸,像碰著團暖棉花。
“歇會兒吧。”陳陽說著,走到一塊石頭旁邊,從包里摸出一塊麻袋片,鋪在石頭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