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齒輪與舊布（第1頁）

傅星醒時，窗欞上還沾著層薄霜，晨光透過霜花，在枕頭上投下細碎的亮斑。他摸了摸枕邊的布兜，里面是媽媽凌晨蒸好的豆沙包，還帶著溫乎氣——昨晚特意跟媽媽說少放糖，陳陽不愛吃太甜的，媽媽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說“知道你們倆口味不一樣”。

他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生怕發出一點聲響，仿佛一只警惕的貓。當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時，突然，一陣輕微的“嘩啦”聲從巷口傳來，那是自行車鏈條轉動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這寂靜的早晨卻格外清晰。

傅星心中一動，他立刻加快了腳步，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出門去。果然，在巷口的槐樹下，他看到了陳陽。陳陽正推著自行車，靜靜地站在那里，車筐里除了那個熟悉的保溫桶外，還多了一個玻璃罐。傅星定睛一看，那正是他昨天送給陳陽的小魚干！

不僅如此，在小魚干旁邊，還多了一個布包，鼓鼓囊囊的，仿佛里面裝滿了什么寶貝。傅星定睛一看，隱約能看見布包里冒出的熱氣，那股溫暖的氣息，讓他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早，”陳陽見他來，先把玻璃罐遞過來，指尖碰了碰傅星的手背，“我早上把小魚干倒出來晾了晾，怕太咸，小貓不愛吃。”傅星接過罐子，罐口還留著陳陽指尖的溫度，他低頭應了聲“謝謝”，耳尖有點熱，又把布兜遞過去：“我媽蒸的豆沙包，沒放太多糖，你嘗嘗?！?/p>

兩人推著車往籬笆那邊走，路邊的玉米葉上還掛著霜，被晨光一照，像撒了層碎銀子。剛走到籬笆邊，就聽見小貓的輕叫，那只大貓先從窩里鉆出來，見他們來，繞著傅星的褲腳蹭了蹭，身后的奶貓也跟著探出頭，眼睛亮晶晶的，比昨天大膽了些，敢往傅星手邊湊了。

“看來它們記著咱們呢，”陳陽笑著蹲下來，打開玻璃罐，倒出些小魚干在掌心，又掰了半塊豆沙包，揉碎了混在一起，“先喂點干的，等下再給它們喝紅薯粥?！备敌且捕紫聛恚粗特埱由販惖疥愱栒菩倪?，小口小口地吃著，大貓則守在旁邊，偶爾抬頭看他們一眼，尾巴輕輕晃著。

喂完小貓，陳陽從車筐里拿出塊舊布——是昨天回家后找的，比之前那塊更厚些，還曬過太陽，帶著點皂角香。“昨天看窩有點潮，”他把舊布鋪在窩上面，又把傅星帶來的干草添了些進去，“今天風大，蓋著能暖和點?！备敌菐椭巡歼厜汉?，指尖蹭過陳陽的手，兩人都沒說話，只是看著窩里的小貓蜷在一起，心里都軟乎乎的。

往車間走的路上，陳陽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遞給傅星：“昨天背《岳陽樓記》，我把難記的句子標了拼音，你要是忘了，就看看這個?！备敌欠_本子，只見上面的字跡工工整整，難認的字旁邊都標著拼音，還有些小注解，比如“浮光躍金”旁邊寫著“像波光閃著金子”。他指尖摸著紙頁上的字跡，溫溫的觸感順著指尖往上爬：“你特意寫的？”陳陽撓了撓頭，笑了笑：“昨天晚上沒事，就想著寫下來，你背的時候能方便點?！?/p>

到車間時，李師傅已經在拆一臺舊播種機了，機器上還沾著些泥土和機油，零件散落在旁邊的木板上。見他們來，李師傅直起腰，指了指那些零件：“今天教你們拆舊零件，分辨好壞——你們倆先把這些零件分類，能要的放左邊，不能用的放右邊，下午再教你們怎么修。”

傅星和陳陽應了聲，走到木板邊蹲下來。陳陽先拿起一個軸承，對著光看了看，又轉了轉里面的滾珠：“這個軸承還能用，滾珠沒磨損，就是有點銹，等下擦干凈就行?！备敌且材闷鹨粋€軸承，學著陳陽的樣子轉了轉，滾珠有點卡，他皺了皺眉：“這個是不是不能用了？”陳陽湊過來，接過軸承仔細看了看，指尖碰到傅星的手背：“也不是不能用，就是里面的黃油干了，等下加點黃油，還能湊合用?！?/p>

兩人一邊分類，一邊聊天。傅星拿起一個小齒輪，齒輪上的齒有點變形，他剛想放進“不能用”的堆里，陳陽攔住他：“這個齒輪還能修，把變形的齒磨平點，裝在小機器上還能用——我爺爺以前教過我，等下我教你磨?！备敌屈c頭，把齒輪放在“能要”的堆里，又拿起一個墊片，看了半天：“這個是銅墊片嗎？顏色好像比昨天的暗點?！标愱枩愡^來，和他一起看著墊片：“是銅的，就是有點氧化了，擦干凈就亮了——你看，銅墊片的邊是軟的，鐵墊片的邊硬，一掰就能分清?！?/p>

分類到一半，傅星不小心把一個小齒輪碰掉在地上，齒輪滾到了機器底下。他剛想伸手去夠，陳陽已經先蹲下來，伸手往機器底下探：“我來，你別碰著機器上的螺絲，刮到手?！备敌强粗愱柕氖衷跈C器底下摸索，指尖因為之前磨零件，有點發紅，還沾了點機油。很快，陳陽把齒輪撿了出來，遞給傅星時，傅星忽然發現他的虎口處有個小傷口，還滲著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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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破了？”傅星趕緊拉住他的手，指尖碰了碰傷口周圍，“怎么沒說？”陳陽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傷口：“昨天磨木頭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不礙事。”傅星皺著眉，從布兜里掏出個創可貼——是媽媽昨天給他裝的，說他總愛碰零件，怕刮到手。他小心地把陳陽手上的機油擦干凈，然后把創可貼貼在傷口上，指尖輕輕按了按：“下次破了要跟我說，我這有創可貼?！标愱柨粗J真的樣子，嘴角彎了彎：“知道了，下次一定說。”

中午吃飯時，兩人坐在老榆樹下，傅星打開陳陽的保溫桶，紅薯粥還是溫乎的，甜絲絲的香氣飄出來。他盛了一碗遞給陳陽，又把自己的西紅柿蛋湯倒了些進去：“你試試，粥里加湯，會不會更好喝?！标愱柦舆^碗，喝了一口，紅薯的甜混著蛋湯的鮮，在嘴里散開，忍不住點頭：“好喝，比單喝粥香多了?！备敌切α耍彩⒘艘煌?，剛想拿勺子，陳陽已經把那個小木勺遞了過來——早上他特意洗干凈帶過來的，勺柄上的五角星還亮著。

“用這個，”陳陽把木勺放在他碗里，“你用這個喝粥不灑?！备敌墙舆^木勺，喝了一口粥，甜絲絲的味道順著喉嚨滑下去，心里也暖暖的。他把豆沙包遞過去：“快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陳陽接過豆沙包，咬了一口，豆沙的甜很淡，混著面粉的軟，正好合他的口味：“阿姨的手藝真好，比我奶奶蒸的饅頭還軟。”

吃完飯，兩人靠在榆樹上背《岳陽樓記》。傅星翻出陳陽寫的小本子，照著上面的拼音念：“‘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這個‘景’是日光的意思吧？”陳陽點頭，指著本子上的注解：“對，我昨天查了字典，標在旁邊了——你看，‘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就是說沙鷗飛著聚集，美麗的魚在游?！备敌歉盍藥妆椋陀涀×?，他合上書，試著背了一遍，除了偶爾卡殼，都背下來了。陳陽看著他，眼睛亮了亮：“你背得真快，比我昨天背得好?！备敌嵌庥悬c熱，低頭撓了撓頭：“都是你寫的本子幫了忙，不然我還記不住。”

下午，李師傅教他們磨零件。陳陽從工具架上拿了個小砂輪，放在木板上，然后把早上那個變形的齒輪放在砂輪旁邊：“磨的時候要輕，順著齒的方向磨，別磨太多，不然齒就短了。”他拿起齒輪，示范給傅星看，砂輪轉起來，發出輕微的“嗡嗡”聲，細小的鐵屑落在木板上。傅星看著陳陽的手穩穩地拿著齒輪，虎口處的創可貼格外顯眼，心里有點疼。

輪到傅星磨的時候，他剛拿起齒輪，手就有點抖。陳陽看出他的緊張，走過來，輕輕握著他的手腕，幫他調整角度：“別緊張，慢慢來，順著我的手勁?！备敌堑氖滞蟊魂愱柕氖止?，溫溫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過來，他慢慢穩住手，跟著陳陽的動作磨起來。很快，變形的齒就磨平了，傅星看著磨好的齒輪，忍不住笑：“真的磨好了！”陳陽松開手，也笑了：“你看，不難吧？多試幾次就熟練了?！?/p>

磨完零件，天色已經有點暗了。兩人幫李師傅把零件收拾好，鎖上工具房的門，推著自行車往回走。路過供銷社時，傅星忽然停下車：“你等我一下，我去買樣東西。”陳陽剛想問買什么，傅星已經跑進供銷社了，很快就出來了，手里拿著個小小的鐵盒子，里面裝著幾個小齒輪——是他剛才在供銷社看到的，覺得陳陽會喜歡，就買了下來。

“給你，”傅星把鐵盒子遞過去，有點不好意思，“我看你喜歡擺弄齒輪，就買了幾個，說不定以后修零件能用得上?！标愱柦舆^盒子，打開一看，里面的小齒輪亮晶晶的，還帶著新零件的金屬光澤。他指尖摸著齒輪，心里甜甜的：“謝謝，我正好缺幾個小齒輪，以后修小機器就能用了?！?/p>

往傅星家巷口走的路上，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路邊的麥浪被風吹得晃起來，金閃閃的。快到巷口時，陳陽忽然想起什么，從車筐里拿出個小木頭玩意兒，遞給傅星：“這個是我爺爺昨天磨的，給你玩。”傅星接過來一看，是個小小的木頭星星，打磨得光滑，邊緣還刻著細花紋，和小木勺上的五角星很像?！罢婧每?，”傅星摸著木頭星星，笑了，“謝謝爺爺，也謝謝你?！?/p>

到了巷口，陳陽停下車：“明天還是老時間在槐樹下等你，我帶奶奶腌的咸菜，配粥吃正好。”傅星點頭：“好，我媽說明天做白菜豆腐湯，裝在保溫桶里，咱們中午喝?！标愱栃χc頭：“那我明天早點來，咱們先喂小貓，再去車間——對了，昨天那個舊播種機，李師傅說明天教咱們裝零件，你記得帶手套，別碰著手?！备敌菓寺暋爸懒恕保D身進了巷口，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陳陽還站在那里，對著他揮了揮手。傅星也揮了揮手，直到看不見陳陽的影子，才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回家后，傅星第一時間把木頭星星放在窗臺上，挨著小木勺和玻璃罐，擺得整整齊齊。他又把陳陽給的小本子拿出來，翻開看上面的注解，字跡工工整整，心里暖暖的。媽媽見他回來，端上了晚飯，有炒青菜，還有燉排骨——是媽媽特意買的，說他今天磨零件累，要補補。

“今天磨零件累不累？”媽媽給傅星夾了塊排骨，“陳陽有沒有幫你？”傅星扒了口飯，點頭：“累是有點累，不過陳陽教我磨齒輪，還幫我裝零件，一點都不難?！彼窒肫痍愱柺稚系膫?，“對了，陳陽昨天磨木頭蹭破了手，我給了他個創可貼，下次我多帶幾個，放在布兜里。”媽媽笑著點頭：“好，明天我給你裝十個，你們倆都能用?！?/p>

睡前，傅星坐在窗邊，手里拿著木頭星星，指尖摸著上面的花紋。他想起下午陳陽握著他的手腕磨齒輪的樣子，想起他教自己分辨零件的耐心，想起夕陽下他遞木頭星星時的笑容，心里很踏實。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麥香和泥土的味道，還有窗臺上木頭星星的清香。

傅星躺在床上，想著明天的事：和陳陽一起喂小貓、喝紅薯粥配咸菜，一起去車間裝新零件，一起背《岳陽樓記》的后半段，說不定還能再磨幾個小齒輪。他把臉貼在枕頭上，仿佛還能聞到陳陽身上的皂角香，心里盼著明天快點來。

這樣的日子，像磨好的齒輪那樣順滑，像溫乎的紅薯粥那樣暖心，像窗臺上的木頭星星那樣亮堂，真好。九零的風里，他們并肩走著，每一步都踩著晨光，慢慢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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