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噠噠噠”的聲音驚醒,那聲音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啄他房間的窗戶。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窗簾的縫隙里透進(jìn)來一絲光亮,這絲光亮不再是昨天那種淺灰色,而是帶著一點(diǎn)暖黃色調(diào)。
他有些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枕邊的手表,借著微弱的光線看了看時間。指針剛過六點(diǎn),這比他昨天醒來的時間晚了一刻鐘,但卻比他平日里上學(xué)時定的鬧鐘早了半個鐘頭。
想起今天要幫村里播種,傅星翻身下床的動作比昨天急了些,踩在堂屋的水泥地上,拖鞋底擦出輕微的聲響。廚房的鋁鍋正“咕嘟”響著,粥香比昨天更稠,混著煎蛋的油香飄過來。媽媽正彎腰往保溫桶里裝烙餅,見他進(jìn)來,手里的動作沒停:“醒了?剛想叫你,陽陽應(yīng)該快到巷口了。”她把保溫桶遞過來,桶壁溫溫的,“烙餅夾了咸菜和雞蛋,你倆中午在地里吃,省得跑回來。”
傅星接過保溫桶,指尖碰到桶蓋的鐵環(huán),涼絲絲的。他轉(zhuǎn)身去拿書桌前的紙條——昨天陳陽給的播種注意事項,他貼在了最顯眼的地方,睡前看了三遍,此刻掃一眼,“檢查料斗開關(guān)”“行距調(diào)至二十公分”幾個字還清晰地印在腦子里。剛把紙條疊好塞進(jìn)布兜,巷口就傳來了自行車鈴,不是昨天的“叮鈴”,是稍微沉些的“鐺鐺”聲,傅星知道,那是陳陽把車鈴上的小彈簧調(diào)緊了些。
他拎著保溫桶跑出門,陳陽正靠在槐樹上擦自行車座,車后座綁著的帆布包比昨天更鼓,露出半截新的卷尺。“早。”陳陽直起身,把車把上掛著的玻璃瓶遞過來,瓶里裝著琥珀色的液體,“我奶奶泡的山楂水,涼了,解膩。”傅星接過瓶子,瓶身裹著濕毛巾,涼意透過布兜滲到手心,他把保溫桶塞給陳陽:“我媽烙的餅,夾了雞蛋。”
陳陽打開保溫桶蓋,熱氣裹著餅香冒出來,他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眼睛彎了彎:“比油條頂餓。”他把帆布包往傅星手里塞了塞,“昨天回家翻了我爺爺?shù)墓ぞ呦洌抑鴤€舊的行距尺,今天能用。”傅星掂了掂包,比昨天沉了點(diǎn),指尖碰到里面硬邦邦的尺子,心里莫名踏實。
兩人剛跨上自行車,就看見李師傅推著三輪車從村口過來,車上除了種子和鐵皮桶,還多了兩個竹編的筐。“可算來了!”李師傅笑著招手,“王嬸和張大爺都在地里等著了,咱們先去王嬸的二畝地,她急著播完種去鎮(zhèn)上趕集。”陳陽點(diǎn)點(diǎn)頭,把自行車往三輪車邊靠了靠:“李師傅,昨天記的行距和深度,我都標(biāo)在紙上了,等下咱們先對一遍。”
三人往地里走時,太陽已經(jīng)升得老高,晨露早被曬干了,褲腳蹭過麥田的葉子,沾了層細(xì)碎的麥芒。王嬸正蹲在地頭擇草,看見他們,趕緊站起來:“陽陽、星子,可把你們盼來了!這播種機(jī)要是沒你們倆幫忙,我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陳陽笑著遞過一瓶山楂水:“王嬸先喝點(diǎn)水,我們先調(diào)機(jī)器。”
傅星蹲在播種機(jī)旁,把陳陽給的紙條鋪在膝蓋上,陳陽則從帆布包里拿出行距尺,對著機(jī)器下面的擋板比劃。“昨天試播是二十公分,王嬸這地是沙壤土,是不是要調(diào)寬點(diǎn)?”傅星指著紙條上的備注,陳陽湊過來,肩膀挨著他的肩膀,兩人一起看著紙條上的字——那是陳陽的筆跡,橫平豎直,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箭頭,指向“沙壤土加寬兩公分”。“你看得真細(xì)。”陳陽低聲說,指尖在紙條上點(diǎn)了點(diǎn),“就按這個來。”
傅星扶著機(jī)器,看著陳陽調(diào)整擋板,陽光照在陳陽的手背上,能看見青色的血管。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書店沒說出口的話——陳陽的手真適合握工具,不管是扳手還是鋼筆,都穩(wěn)當(dāng)。正走神,陳陽忽然抬頭:“扶穩(wěn)了,我試試松緊。”傅星趕緊回過神,用力按住機(jī)器的扶手,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比昨天更順滑,沒有“咔啦咔啦”的雜音。
“成了!”李師傅把種子倒進(jìn)料斗,王嬸在旁邊幫忙扶著料斗邊緣,陳陽握住扶手往前推,傅星跟在旁邊,手里拿著行距尺,時不時彎腰量一下種子落下的間距。“正好二十二公分!”傅星直起身喊,陳陽回頭笑了笑,額角的汗滴落在麥地里,砸出個小小的濕痕。
兩人輪流推機(jī)器,李師傅和王嬸在后面跟著檢查,偶爾有村民路過,都站在田埂上看:“這機(jī)器修好了就是不一樣,比人工撒種勻多了!”“陽陽這孩子隨他爺爺,手巧!星子也能干,跟著一起琢磨。”傅星聽著,臉頰有點(diǎn)熱,推機(jī)器的力氣又大了些,陳陽似乎察覺到了,放慢腳步等他跟上,兩人的影子在麥田里疊在一起,又很快分開,像兩只并肩飛的麻雀。
中午在田埂上吃飯時,風(fēng)里帶著麥芒的香氣。傅星拿出保溫桶里的烙餅,遞給陳陽一塊,自己咬著另一塊,忽然想起昨天說的書店:“下午咱們還去書店嗎?”陳陽正在喝山楂水,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去,我想找本《農(nóng)業(yè)機(jī)械原理》,昨天那本保養(yǎng)手冊太淺了。”他放下瓶子,從帆布包里拿出個皺巴巴的紙團(tuán),展開是張書店的舊宣傳單,“我問過李師傅,鎮(zhèn)上的新華書店有這本,就是在最里面的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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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星接過宣傳單,指尖摸著紙上模糊的字跡,忽然笑了:“你昨天就打聽好了?”陳陽嚼著餅,含糊地“嗯”了一聲,耳朵尖有點(diǎn)紅,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是想看成語故事嗎?上次那本是不是沒看完?”傅星點(diǎn)點(diǎn)頭:“看到‘心照不宣’了,插圖是兩個人對著笑,沒說話。”陳陽頓了頓,低聲說:“有時候不用說話,也知道對方想什么。”
傅星心里動了一下,抬頭看陳陽,陳陽正好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趕緊移開——傅星看見遠(yuǎn)處的槐樹上有兩只麻雀,正并排站在枝椏上,嘰嘰喳喳地叫;陳陽則低頭盯著手里的烙餅,把最后一口慢慢咽下去。
下午播完張大爺?shù)娜€地,太陽已經(jīng)偏西。李師傅推著三輪車回村,讓他們倆先去鎮(zhèn)上,不用等他。兩人騎著自行車往鎮(zhèn)上走,路上的風(fēng)比早上暖,吹在臉上軟軟的。路過集市時,陳陽停下車:“等會兒,我去買個東西。”他跑進(jìn)旁邊的小賣部,很快拿著兩支冰棍出來,遞了一支給傅星:“綠豆的,你喜歡的。”
傅星接過冰棍,塑料紙有點(diǎn)黏手,他撕開紙,咬了一口,冰涼的甜意從舌尖蔓延開。陳陽也咬著冰棍,自行車騎得很慢,兩人沒說話,只聽見車輪碾過石子路的“咯吱”聲,還有冰棍融化的“滴答”聲。傅星偷偷看陳陽,他的嘴角沾了點(diǎn)綠豆沙,像只偷吃了糖的貓,傅星想提醒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這樣的陳陽,比平時更鮮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