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是帶著涼意來的,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張灰蒙蒙的網,把剛亮透的天又籠得柔和了些。陳陽醒時,窗玻璃上已經凝了層薄薄的水霧,指尖觸上去涼得發癢,他想起昨晚和傅星的約定,趕緊起身疊好被子,從書桌抽屜里翻出那個軍綠色的保溫壺——昨晚特意灌了熱水晾著,這會兒溫度正好,不燙嘴,也夠暖一下午。
出門時,雨還沒停,陳陽撐起一把黑色的舊傘,傘骨有些松動,舉起來時會輕輕晃。巷口的油條攤被雨棚遮著,油鍋的熱氣混著雨水的濕氣飄出來,攤主正用長筷子翻著油條,看見他就喊:“小陳,今天沒買油條?”陳陽笑著擺手:“不了叔,今天有人帶吃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著點輕快的噠噠聲,像是怕踩臟了什么。
他回頭,看見傅星站在雨霧里,手里拎著個竹編的小籃子,蓋著塊碎花布,另一只手舉著把淺藍色的傘,傘沿上掛著晶瑩的雨珠。看見陳陽,傅星的腳步頓了頓,快步走過來,傘沿不自覺地往陳陽那邊偏了偏,雨水打濕了他的肩頭,洇出一塊深色的痕跡。“你來得這么早。”傅星的聲音帶著點清晨的軟糯,抬手把籃子往陳陽面前遞了遞,“槐花糕剛蒸好,還熱著,我媽讓我趕緊送來。”
陳陽伸手接籃子,指尖碰到傅星的手,涼絲絲的,帶著雨水的濕意。“怎么不撐好傘?”他皺了下眉,把自己的傘往傅星那邊推了推,兩人的傘檐疊在一起,形成一小塊避雨的空間,肩并肩走在濕漉漉的巷子里,腳步聲被雨聲蓋得很輕。傅星低頭看了眼兩人挨在一起的胳膊,耳尖悄悄熱了,小聲說:“走得急,沒注意。”
圖書館的紅磚墻被雨水淋得更紅了,爬山虎的葉子吸飽了水,綠得發亮,水珠順著葉脈往下滴,在臺階上砸出小小的水洼。李嬸已經開了門,正用拖把擦著門口的積水,看見他們倆,笑著打趣:“下雨還來這么早,倆小子真是鉆到書里去了。”傅星把籃子放在柜臺邊,笑著說:“李嬸早,今天帶了槐花糕,您要不要嘗嘗?”
“不了不了,你們年輕人吃。”李嬸擺擺手,指了指靠窗的位置,“窗臺上的雨水擦干凈了,放心坐。”兩人謝過李嬸,拎著東西往座位走。木質臺階被雨水泡得有些滑,陳陽走在前面,下意識地回頭扶了傅星一把,手掌輕輕托在他的胳膊肘上,剛碰到就松開了,像碰了下沾著雨的葉子。
傅星跟著他走到座位旁,把竹籃放在桌上,掀開碎花布——里面擺著六個雪白的槐花糕,透著淡淡的黃綠色,槐花的香氣混著米香飄出來,溫熱的氣息驅散了雨帶來的涼意。“我媽說,這次加了點白糖,比上次甜一點。”傅星拿起一塊遞給陳陽,指尖捏著糕的邊緣,怕燙著他。陳陽接過,咬了一口,軟糯的米糕在嘴里化開,槐花的清甜裹著淡淡的甜意,比上次多了幾分溫潤。“好吃。”他含糊地說,看見傅星嘴角沾了點糕屑,從兜里掏出紙巾,放在他手邊,和上次一樣,沒說話,只是低頭繼續吃。
傅星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陳陽放在桌角的保溫壺上,軍綠色的壺身有些磨損,是陳陽爸以前用的舊物。“你帶了熱水?”他問,陳陽點點頭,擰開壺蓋,倒了一杯遞過去:“晾過的,溫的。”傅星接過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溫度,心里也跟著暖了,小口抿著水,眼睛瞟向陳陽手里的槐花糕,喉結輕輕動了動。陳陽瞥見,把手里剩下的半塊遞過去:“嘗嘗這個,剛咬過一口,不臟。”
傅星愣了一下,接過時指尖碰到陳陽的指尖,像被熱水燙了一下,趕緊縮回來,低頭小口咬著。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發出沙沙的聲響,陽光被云層遮住,桌面上的光斑不見了,只剩下雨絲劃過玻璃的痕跡,像一道道細碎的銀線。兩人吃完槐花糕,傅星把籃子收起來,從藍布包里掏出昨晚那本《電磁競賽精析》,還有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
“這是什么?”陳陽問,傅星解開手帕,里面是一個舊的木質算盤,算盤珠是深色的,有些磨損,邊緣被摩挲得發亮。“我爺爺留下的,”傅星輕輕撥了一下算盤珠,發出清脆的“嗒”聲,“昨天整理東西翻出來的,想著算電路參數的時候,用這個可能比筆算快。”陳陽拿起算盤,手感沉甸甸的,木質的紋理里帶著歲月的溫度:“沒想到你還會用算盤。”
“爺爺教過,小時候總逼著我練。”傅星笑了笑,眼里帶著點懷念,“以前覺得麻煩,現在倒覺得挺好用的。”他說著,翻開書里那道和張叔筆跡相似的題,把草稿紙鋪在桌上:“今天先算這道題吧,參數改了,說不定步驟里有新的陷阱。”陳陽點點頭,拿出自己的草稿本,兩人并肩坐著,傅星撥著算盤,陳陽握著筆,雨聲里夾雜著算盤珠的脆響和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像一首安靜的曲子。
算到一半,傅星忽然停住了,眉頭皺著,手指捏著算盤珠,半天沒動。陳陽湊過去看,發現他把電阻值算錯了,筆尖輕輕點在草稿紙上:“這里,你把串聯電阻當成并聯算了,張叔筆記里特意標過,線圈串聯時電阻相加。”傅星低頭看了看,懊惱地拍了下額頭:“難怪總不對,剛才走神了。”陳陽看著他泛紅的耳尖,沒戳破,只是把自己的草稿本推過去:“我算到這一步了,你照著核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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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星接過草稿本,陳陽的字跡工整,每一步都標得很清楚,連小數點后的位數都寫得仔細。他一邊看一邊撥算盤,偶爾抬頭看陳陽,發現陳陽正盯著自己的草稿紙,陽光透過云層的縫隙,在他的發頂灑下一點淡淡的光,像蒙了層薄紗。傅星的心跳忽然快了些,趕緊低下頭,手里的算盤珠撥得快了些,卻不小心撥錯了位,發出一串雜亂的聲響。
陳陽抬頭看他,眼里帶著點疑惑:“怎么了?”傅星搖搖頭,把算盤珠歸位,重新計算,聲音低低的:“沒什么,剛才手滑了。”陳陽沒再問,只是安靜地看著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筆桿,直到傅星算完,把草稿紙遞過來:“算出來了,和你算的一樣。”陳陽接過,看了一眼,笑著點點頭:“對了,這下沒問題了。”
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云層,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傅星把算盤收好,放回手帕里包好,忽然想起什么,從藍布包里掏出一張紙:“昨天去書店的時候,老板給了我這個,說是省賽的往屆真題,復印的,有點模糊。”陳陽接過來,紙頁是泛黃的,字跡有些淡,邊緣還卷著邊,看得出來是反復復印過的。“這可是好東西,”陳陽眼睛亮了亮,“之前一直找不到往屆真題,這下能看看題型了。”
兩人湊在一起看真題,傅星的頭靠得很近,頭發蹭到陳陽的臉頰,軟乎乎的,像蒲公英的絨毛。陳陽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卻又怕傅星覺得刻意,又悄悄挪了回去,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傅星沒察覺,指著一道題說:“這道題和張叔講的磁場偏轉題很像,就是多了個電場,得同時考慮洛倫茲力和電場力。”陳陽點點頭,指尖在題旁畫了個圈:“下午咱們就研究這道題,把兩種力的合成弄明白。”
臨近中午,雨停了,陽光穿透云層,把圖書館的窗戶照得透亮。李嬸端著兩杯熱水走過來,放在他們桌上:“雨停了,外面出太陽了,要不要出去透透氣?”她瞥見桌上的真題,笑著說:“這題我看不懂,不過看你們倆這么認真,肯定能考好。”傅星抬頭笑了笑:“謝謝李嬸,我們下午再接著看。”
李嬸走后,陳陽合上真題,看著傅星:“去吃飯吧?今天別去面館了,前面有家餛飩鋪,聽說不錯。”傅星點點頭,收拾好東西,把算盤和真題小心地放進藍布包。兩人走出圖書館,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的清香,陽光灑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細碎的光。巷子里的積水還沒干,陳陽走在外面,故意把腳步放慢,讓傅星走在里面,避免他踩到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