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面包車,像一頭疲憊而骯臟的鋼鐵野獸,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不知顛簸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只剩下無盡的搖晃、悶熱、污濁的空氣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車廂內死寂無聲,只有引擎的嘶吼和輪胎碾壓路面的噪音。偶爾有人因極度不適而發出干嘔聲,也會立刻被自己死死捂住,生怕引起前面那個“王先生”的注意。陳默蜷縮在角落,胃里翻江倒海,大腦因缺氧和恐懼而一片混沌。他試圖記住路線,但窗外被糊死,只有偶爾從縫隙透進的強烈陽光或徹底黑暗,提示著時間的流逝和環境的改變。
終于,在經過一陣極其劇烈、仿佛能把車子顛散架的顛簸后,車速明顯慢了下來。外面傳來的聲音也變了,不再是純粹的自然聲響,而是隱約的人聲、狗吠聲,甚至還有某種模糊的、通過擴音器傳來的喊話聲,雖然聽不懂內容,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車內所有人的心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種“目的地到了”的可怕預感,扼住了每個人的呼吸。
車子停了下來。
引擎熄火,世界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滑車門嘩啦一聲被從外面猛地拉開!
刺眼灼熱的熱帶陽光瞬間涌入,像一把把金色的利劍,刺得習慣了昏暗的眾人睜不開眼。同時涌入的,還有更加喧囂的噪音和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塵土、汗水、垃圾和某種消毒水氣味的復雜氣味。
“都他媽滾下來!快點!”王先生粗暴的吼聲在車外響起,帶著極度不耐煩。
陳默瞇著眼睛,適應著強光,和其他人一樣,惶恐不安地、手腳發軟地爬下面包車。
雙腳踩在滾燙的沙土地上,一陣眩暈。他勉強站穩,抬頭看向四周。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呆若木雞,一股冰寒徹骨的冷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頭頂!
他們身處一個巨大的、用高墻圍起來的院子門口。高墻之上,是猙獰的、一圈圈纏繞著的帶刺鐵絲電網,在烈日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墻頭似乎還有巡邏道,隱約能看到人影走動。
最具有沖擊力和諷刺意味的,是那巨大、嶄新的鐵門上方,竟然懸掛著幾個碩大無比、金光閃閃的招牌:
“**金三角新興科技產業園**”
“**凱旋門國際商務中心**”
“**歡迎各界精英共創輝煌**”
燙金的字體,在亞熱帶熾烈的陽光下,反射著耀眼而虛假的光芒,與周圍荒涼的環境、高墻電網形成了一種極度荒誕、令人毛骨悚然的對比!
科技園?商務中心?凱旋門?
這幾個象征著現代化、文明、成功和勝利的詞匯,像一個個惡毒的冷笑話,狠狠抽打在陳默和每一個新來者的臉上!
而更讓人心驚膽戰的,是鐵門內外站著的守衛。
他們穿著統一的、看不出制式的深色制服,皮膚黝黑,眼神冷漠兇悍,手里竟然都端著黑色的、造型猙獰的自動步槍!槍口微微下壓,但那隨時可能抬起的姿態,散發出一種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死亡威脅。
幾個牽著狼狗的守衛在附近巡邏,那半人高的狼狗吐著猩紅的舌頭,露出尖利的獠牙,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兇惡的目光掃視著新來的這一小群人。
這哪里是什么科技園?這分明是一個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或者……監獄!
最后一絲幻想,在這一刻,被現實無情地、徹底地砸得粉碎!
陳默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癱軟下去。完了!這里根本不是什么通往高薪工作的跳板,而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都他媽愣著干什么!排隊!滾進去!”王先生厲聲呵斥著,像驅趕牲口一樣,推搡著他們走向那扇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鐵門。
鐵門旁有一個側門開著,里面像是一個檢查崗哨。
就在他們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崗哨時,從里面走出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和王先生那種底層打手的氣質截然不同。他身材更高大壯碩,穿著緊身的黑色背心,露出虬結的肌肉和布滿青灰色紋身的手臂。剃著近乎光頭的短發,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劃到嘴角。嘴里叼著煙,眼神像鷹隼一樣銳利、殘忍,帶著一種打量貨物的冷漠和掌控一切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