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jīng)理的“激勵”大會結(jié)束后,大廳里再次陷入那種詭異而高效的忙碌之中。鍵盤的敲擊聲、電話的撥號聲、以及各種經(jīng)過訓練的、或溫柔或急切或自信的詐騙話術(shù),比之前更加密集,仿佛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每個人,逼迫他們產(chǎn)出,產(chǎn)出,再產(chǎn)出。
陳默僵硬地坐在工位上,感覺那把冰冷的塑料椅子仿佛長出了釘子,讓他坐立難安。面前的話術(shù)本攤開著,那些精心編織的謊言像蒼蠅一樣在眼前嗡嗡作響,他卻一個詞也看不進去。
“****!你他媽死了?!動起來!”
一聲粗暴的呵斥在耳邊炸響,伴隨著后腦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是小組長老狗。他噴著唾沫星子,一臉不耐煩地瞪著陳默:“王經(jīng)理的話當放屁是吧?等著老子喂你吃飯呢?!趕緊的!打電話!”
陳默被打得腦袋一歪,耳朵里嗡嗡作響,屈辱和恐懼交織在一起。他顫抖著手,拿起桌上那部油膩膩的電話聽筒。聽筒很沉,像一塊冰涼的石頭,又像一條滑膩的毒蛇。
“看腳本!第一階段!找‘豬仔’!打過去就按上面的念!錯一個字,晚飯就別想了!”老狗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但并不離開,就抱著胳膊站在他工位旁邊,像監(jiān)工一樣死死盯著他。周圍幾個老員工對此漠不關(guān)心,甚至有人嘴角帶著一絲麻木的譏誚,仿佛在欣賞新人的窘迫。
巨大的壓力讓陳默幾乎窒息。他能感覺到老狗那令人不適的目光,也能感覺到其他工位上那些或麻木或窺探的視線。他知道,這是下馬威,也是每個新人必須經(jīng)歷的“洗禮”。不打這個電話,下一秒可能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簡單了。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父親佝僂的背影,母親虛弱的咳嗽,阿龍后背猙獰的傷痕,王經(jīng)理陰冷的威脅…這些畫面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閃現(xiàn)。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要咬斷什么枷鎖,用顫抖的手指,按照話術(shù)本上提供的號碼段(通常是隨機生成或非法購買的潛在目標號碼),撥出了第一個號碼。
嘟…嘟…
電話接通的等待音,每一聲都像重錘,敲擊在他瘋狂跳動的心臟上。他的手心全是冷汗,聽筒幾乎要滑脫。他下意識地看向話術(shù)本上第一句——偽裝成誤撥的友好問候。
“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和警惕。
來了!
陳默的心臟猛地縮緊!巨大的罪惡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鐵銹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能想象電話那頭可能是一個普通的母親,一個辛苦工作的職工,一個和他母親一樣可能正被生活困擾的人…
“說話???誰啊?”女人的聲音提高了些,更加疑惑。
老狗在一旁用眼神兇狠地催促著,甚至抬起了手,作勢又要打。
陳默猛地閉上眼睛,像是奔赴刑場一樣,從牙縫里,極其艱難、干澀、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地,擠出了話術(shù)本上的第一句話:
“呃…您好…請問…是劉女士嗎?我…我是快遞公司的,您有一個件好像地址不太清楚…”(這是腳本里設定的一個常見開場白,用于試探和打開話題)。
他的聲音磕磕絆絆,僵硬得像機器人朗讀,充滿了不自然的停頓和顫抖。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能立刻聽出這電話有問題。
電話那頭的女人沉默了一下,隨即語氣變得冷淡甚至厭惡:“快遞?我沒買東西。你打錯了?!?/p>
按照腳本,此時應該順勢套取信息或者轉(zhuǎn)換話題,但陳默的大腦一片空白,腳本上的后續(xù)文字在他眼前模糊一片,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罪惡感和緊張讓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只能拿著聽筒,僵硬地沉默著,呼吸急促。
“喂?你到底是誰?說話!”女人的警惕心顯然很高,厲聲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