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陰云,如同最濃重的墨汁,滲透在園區污濁的空氣里,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沉默和恐懼成了常態,連那些最油滑的老員工,眼神里也多了幾分謹小慎微。業績排行榜上的數字依舊冰冷,但競爭似乎多了一絲別樣的味道——不僅僅是為了避免公開的懲罰,更是為了遠離那悄無聲息被“處理”掉的邊緣。
陳默在這種極端的高壓下沉默地掙扎著。他像一臺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每天重復著詐騙的流程,利用他那被扭曲的“才智”去優化話術,偶爾能有些微不足道的“進賬”,勉強維持著自己不沉入最底層的深淵。但每一次掛斷電話,每一次看到屏幕上跳出的詐騙金額,他內心的空洞和自我厭惡就擴大一分。他感覺自己正在被這座魔窟同化,靈魂一點點被染黑、銹蝕。
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中,某天下午收工前,王經理突然宣布了一個讓所有人愕然的消息:今晚食堂加餐,搞個“慶功宴”,慶祝f區本周總業績突破“歷史新高”。
慶功宴?這個詞與園區殘酷的環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大多數人聽到時,臉上只有茫然和疑慮,而非喜悅。
晚上,當人們被驅趕到食堂時,發現這里確實有了一些“不同”。幾張長條桌被拼湊起來,上面居然擺了幾盆油汪汪的紅燒肉(雖然肥肉居多)、幾盤炒得發黑的蔬菜,甚至還有幾箱廉價的啤酒和劣質白酒。
而王經理和幾個小組長,以及阿泰等一眾打手頭目,則單獨圍坐在最前面的一張桌子旁,那里的菜肴明顯豐盛得多,有整只的燒雞、成箱的好煙好酒。
“都愣著干什么?吃啊!喝??!公司獎勵你們的!”王經理今天似乎心情極好,穿著花襯衫,頭發梳得油光锃亮,舉著一個酒杯,對著下面黑壓壓、不知所措的人群喊道,臉上堆滿了夸張的笑容。
然而,沒有人動。長期的非人待遇和突如其來的“慷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所有人都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和警惕。他們像一群受驚的牲口,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美味”,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懷疑這是否是某種新的懲罰或陷阱。
“媽的,給臉不要臉是吧?”一個小組長罵罵咧咧地站起來,“經理讓你們吃就吃!誰不吃,就是不給經理面子!”
在打手們的呵斥和逼迫下,人們才小心翼翼地、如同做賊一樣,開始緩慢地移動,每人分到一小勺紅燒肉、一點蔬菜和一個比平時稍大的饅頭。酒則沒有人敢主動去拿。
王經理也不在意,和那幫管理層的爪牙們推杯換盞,大聲喧嘩起來。幾杯劣質白酒下肚,他們的臉開始泛紅,言行也變得更加放肆。
酒酣耳熱之際,王經理搖晃著站起來,又倒滿一杯酒,臉上那虛偽的笑容漸漸被一種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輕蔑和戲謔所取代。她走到員工區的桌子前,用那種打量牲口般的眼神掃視著埋頭默默進食的人們。
“怎么?都啞巴了?吃公司喝公司的,連句好話都不會說?”她的聲音帶著酒后的黏膩和刻薄。
下面一片死寂,只有筷子碰到飯盆的輕微聲響和壓抑的咀嚼聲。
“一群廢物!”王經理嗤笑一聲,聲音提高了八度,“就知道埋頭吃!要不是公司賞你們這口飯吃,你們早就不知道死哪個臭水溝里了!”
她開始沿著桌子踱步,手指隨意地指向一些人:
“你!****!上個星期業績墊底,差點被扔水牢跟那個誰作伴,忘了?”
“還有你!****!他媽的天天哭喪個臉,跟死了爹一樣,影響團隊士氣!”
“哦,還有我們的‘高材生’****!”她的目光落在陳默身上,帶著一種玩味的譏諷,“聽說最近開竅了?會騙人了?哼,讀書多有個屁用,最后還不是得靠騙才能吃上肉?”
陳默低著頭,死死盯著飯盆里那幾塊油膩的紅燒肉,感覺胃里一陣翻騰。那肉此刻仿佛變成了被他騙走的那些人的血肉,令他作嘔。
王經理似乎很享受這種羞辱人的快感。她喝了一口酒,繼續她的“表演”,話語變得越來越露骨,越來越惡毒:
“你們真以為你們是什么玩意兒?精英?人才?呸!”她啐了一口,“在我眼里,你們就是他媽的一群豬!一群拴在電腦前的狗!你們的命,還不如老子桌上那只燒雞值錢!”
“還他媽想著贖身?想著自由?”她發出尖銳的嘲笑聲,“做夢去吧!進來了,就別想囫圇個出去!老老實實給老子騙!騙不到錢,就賣你們零件!心肝脾肺腎,眼角膜,骨髓…總能值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