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不過五個字,鄭獨軒說得很艱難。
陸行舟無意跟他繞圈子:“你要我的心頭血,是為了救你母親吧?!彼皇潜咳?,順著蛛絲馬跡,便能將因果勾連起來。
鄭獨軒定定地看著陸行舟,點了下頭。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了,為何……”陸行舟早已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咬了咬牙,“為何還要奪走我的記憶?又做那么多的事情來欺騙我?”
鄭獨軒問:“你恨仇飲竹嗎?”
陸行舟不想說旁人:“我恨不恨他,跟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鄭獨軒執(zhí)意要問:“我跟你說傷了你的人是仇飲竹的時候,你恨他嗎?”
“恨。”陸行舟怎么能不恨,看到等級變成十二級的時候,生平第一次,他真的想要背離在現(xiàn)實世界成形的法律觀和道德觀,他想要殺人。
鄭獨軒說:“如果把他換成我,你就能不恨了嗎?除了動機(jī)不一樣,行為是一樣的,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沒錯,你答應(yīng)了我,你是自愿的,我想你醒來的時候也不會怪我。但你心悸、心痛、難受得徹夜難眠的時候,真的一點也不會怨我嗎?”
“他怎么能跟你比?”陸行舟紅了眼睛,“你又怎么能這么想我?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那便是心甘情愿的事情,不管過后有多么痛苦,我都甘之如飴。絕不會怨你恨你。我今日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懂我,你只從你的角度想問題,你一點也不懂我?!?/p>
陸行舟不能明白,他才不是嘴上說著愿意回頭又百般怨懟的人,鄭獨軒怎會覺得他是那樣的人?為了這么點小事,鄭獨軒為何要大費周章?
鄭獨軒喉頭滾動,克制聲音開口:“如果是別人,我不會在乎他們的感受,這心頭血取就取了,錢財、兵器、秘籍、地位……只要不是獅子大開口,旁人要什么我都能給。只是小舟……你不一樣?!?/p>
陸行舟字字落沉:“錢財、兵器、秘籍、地位,這些東西我一個也不稀罕!你想要我的心頭血也好,心頭肉也罷,我給你便是,什么條件、什么要求都沒有。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可你萬萬不該奪走我的記憶,又騙我說是仇飲竹傷了我。你騙我有什么用?等我再見到仇飲竹,真相自會大白?!?/p>
鄭獨軒說:“我是真的想過殺了仇飲竹,這樣你就不會再見到他了?!?/p>
陸行舟覺得荒唐:“這樣你騙我的事情,就再也不會被我知曉了嗎?”
“不錯?!编崻氒庨]了閉眼,“可是我后悔了?!?/p>
“你后悔欺騙我?”
鄭獨軒沉默不語。
“既然后悔,為何不直接告訴我?”陸行舟想,如果鄭獨軒回心轉(zhuǎn)意,告訴自己真相,他會原諒鄭獨軒的。
鄭獨軒說:“我說不出口。”
在陸行舟說“我躺了這么多日,骨頭都躺懶了”那句話之后,鄭獨軒就后悔了,他并非后悔欺騙了陸行舟,他是后悔自己為什么不再等一等,尋找別的方法救母親,這樣就不用剖開陸行舟的心,取他的血用,讓他變成這幅心灰意懶的模樣。
他知道陸行舟找到了宿淡月,鄭獨軒跟宿淡月有過接觸,自然知道她的醫(yī)術(shù)不在自己之下,想要取出鎖念珠,不過是遲早的事。鄭獨軒想過阻止小舟,他有很多種方法能讓宿淡月不插手這樁事,可小舟太執(zhí)著,鄭獨軒想,丟了記憶真的這么難受嗎?又想,就算阻攔了這次,也會有下一次吧。只要小舟還想找回記憶,他又能阻止多少次呢?他有種預(yù)感,不管他怎么做,小舟一定會知道真相的。既然如此,那就讓小舟“穿上衣服”吧。
陸行舟有些累了:“你真的只是為了讓我不要怨你恨你,才這么做的嗎?”
鄭獨軒緘默更久:“我不喜歡冒險?!?/p>
他是什么人?燕歸堂的少堂主、未來的掌門人,“霜劍圣手”的關(guān)門弟子,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相貌、才情、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遇見小舟之前,他以為天下無不可掌控之事,無不可收攏之人,他想要什么都易如反掌,溫和的皮相下跳著一顆傲慢的心??尚≈鄄灰粯樱斓匾恍≈?,來去如風(fēng)不留痕。鄭獨軒從未見過陸行舟這樣的人。他想,天底下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小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