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你的后院之中,殺機沸騰,一場血戰即將拉開帷幕的一刻。距離安東府城外數十里的鐵血北大營深處,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這里沒有肅殺的操練之聲,也沒有鐵甲錚鳴的巡邏隊伍。只有一片連著一片、孤零零的土墳。
這里是北大營的荒墳,埋葬著一代代為守護這片土地而戰死的無名將士。夜風蕭瑟,吹過墳頭的荒草,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鬼泣一般。幾點昏黃的火光在這片荒墳之中搖曳,那是一些前來祭奠的孤兒寡母與白發老人。他們跪在冰冷的墳前,一邊燒著紙錢,一邊低聲地啜泣。那壓抑的悲傷,讓這片夜色顯得更加沉重。
而在一處最新的墳堆旁,一個身材魁梧如山的中年男人正靠在一塊冰冷的墓碑上,將一壇烈酒狠狠地灌入口中。他正是這安東府的天,這三十萬鐵騎的王——燕王姬勝!他沒有穿那身象征著無上權勢的親王蟒袍,只是一身尋常的黑色勁裝。那張飽經風霜的、如同刀削斧鑿一般剛毅的臉上,此刻卻是布滿了一種外人無法理解的落寞與悲涼。
就在這時,幾個不速之客打破了這片悲傷的寧靜。女帝姬凝霜在梁俊倪與面色復雜的姬長風的陪同下,來到了這里。她在王府休息了半日,心情平復了許多,但依舊不甘心就此放棄,還是決定再來爭取一下這位手握重兵的皇叔。
燕王姬勝看到她的到來,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抬起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指了指旁邊的一塊還算干凈的石頭。
“好侄女,你果然還是來了。還想要勸我對付那姓楊的書社小老板?”姬凝霜沒有見外,無視了那石頭上的塵土與寒氣,盤膝坐了下來。她那身華貴的袍子與這荒涼的墳地顯得格格不入。
“此人行跡古怪,其心叵測。望皇叔看在同是姬氏血脈的份上,助侄女一臂之力。”燕王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瘋狂的大笑!那笑聲之中充滿了無盡的譏諷與悲愴!
“姬氏血脈!哈哈哈哈!我呸!”一口濃痰混雜著辛辣的酒氣,被他狠狠地吐在了地上!這粗鄙的舉動讓一旁的梁俊倪臉色大變,但姬凝霜卻是依舊面色平靜,只是那雙丹鳳眼中的寒意更深了。
燕王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只是幽幽地問道:“陛下還記得王繼才嗎?”
姬凝霜冷靜對答:“自然記得。父皇生前寵信的佞臣,已在朕登基之日被下令千刀萬剮以謝天下。皇叔心中若有不滿,也該出了這口惡氣。”
“惡氣?我能有什么惡氣?”燕王擺了擺手,自嘲地笑了笑,“有惡氣的人,才不會在乎一個佞臣的死活。”他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是穿透了時光。
“那前任大理寺少卿薛民仰,陛下記得否?”姬凝霜秀眉微蹙,思索了片刻道:“略知一些。聽聞此人當年被王繼才誣陷其毀謗先帝,最終死在了錦衣衛的詔獄之中。”
“死在了詔獄?呵?”燕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然的笑容,“他是我朋友。”他頓了頓,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后面的話。
“陛下可知我二十多年前那次入京是為何?可不是為了去見我那位看起來‘英明睿智’的皇兄,而是想去為我的朋友盡最后一分義氣。”
“當年他在這安東府當縣令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他是個好官,是我舉薦他去大理寺的。我本以為是給了他一個施展抱負的舞臺,卻沒想到是親手將他推進了火坑!”
燕王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那雙如同鐵鉗一般的大手捏得青筋暴起!“他上書彈劾你父皇身邊的幾個只會阿諛奉承的小人,然后就被你的那個好父皇,我的那個好皇兄打入了詔獄!那份彈劾上書與其說是彈劾小人,不如說是在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親小人遠賢臣!他心虛了!他憤怒了!所以他就指使王繼才那條瘋狗反咬一口,誣告薛民仰大不敬,膽敢毀謗君父!”
燕王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他抱著頭,聲音變得沙啞。“那次入京,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我第一時間就先去了他家,想接他的遺孀和獨子回遼東代為贍養,我燕王府還不差他們娘倆這一口飯吃。”
“當我在他家門口見到他那個才三四歲的兒子的時候,我還逗著那孩子,給他喂糖吃。可是……”燕王猛地抬起頭,那雙虎目之中,竟然有滾燙的熱淚流了下來!
“可是他的夫人出門一看到我就指著我的鼻子說:‘我薛家即便是全家餓死在路邊,也絕不受你們姬家的一點好處!’然后那個孩子,那個才三四歲的孩子,一聽我姓姬,立刻就把我剛喂給他的糖吐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壞人!壞人!你們姬家都是壞人!還我爹命來!’”
說到這里,這位縱橫沙場半生流血不流淚的鐵血王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發出了如同受傷野獸一般的悲鳴。
“好侄女,你告訴我!這狗屁的姬家血脈,真是什么好東西嗎?連一個三歲的孩童都恨得我們咬牙切齒!我們姬家對得起誰?”他指了指身后那片荒墳,指了指那些正在哭泣的孤兒寡母。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他們的親人,就是為了捍衛這樣一個濫殺忠臣的狗屁朝廷而死的!值得嗎?!我呸!”燕王緩了一口氣,眼中的悲傷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寒意與決絕。
“我這安東府就算不是人間樂土,起碼士兵以軍令約束,膽敢殺人放火奸淫擄掠者,本王必將其趕盡殺絕,絕不姑息!本王干不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陛下,你的金鑾殿做得嗎?”燕王再次發問,“本王對龍椅上坐的是誰并不關心。朝中那些不干人事的殺材,本王也不屑于與之為伍。不然你那位外寬內忌的父皇,當年也不會給我畫什么‘皇太弟’的大餅,你也坐不上今天的金鑾殿!”
說完,他再也不看姬凝霜一眼,只是將壇中的最后一口烈酒一飲而盡,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啪!”酒壇碎裂,酒香四溢。
而姬凝霜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她藏在錦袍袖子里的手,卻是死死地攥在了一起,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