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就那樣卑微地跪在你的面前。冰冷的青石地磚,透過單薄的裙擺,刺痛著她的膝蓋。但她感覺不到。她那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還在微微地滲著血。那一絲絲的腥甜,在她的口中彌漫。但她品嘗不到。她所有的感官,她所有的心神,都已經匯聚成一道狂熱而又虔誠的信仰,投射在了你的身上。
“滿意……奴婢……滿意……奴婢,謝主人再造之恩!”那一聲聲的“奴婢”,那一句發自肺腑的“謝主人”,是她為自己的過去所敲響的喪鐘,也是她為自己的未來所獻上的投名狀。你看著她,看著這件由你親手打磨而成的最完美的藝術品。你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勝利者的傲慢。你只是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在她那充滿了崇拜與困惑的眼神注視下,你伸出了你的手。卻不是為了撫摸她的臉頰,也不是為了抬起她的下巴。你只是用一種平淡到近乎于冷漠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足以讓她的世界觀再一次顛覆的話。
“站起來!新生居除了罪人,誰都不許跪!”
轟——!!!這句話,比之前所有的言語,都要更加的震撼!沈璧君猛地抬起頭,她的眼中,充滿了極致的不可思議!
什么?
他在說什么?
他不接受我的臣服?
他不承認我“奴婢”的身份?
為什么?這是新的考驗嗎?
還是說……
你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混亂,你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一個龐大組織的規則感。
“在下,只是一個跑腿傳話的人。也做不得主人。新生居內部管理,只有上下級,沒有尊卑之說。工作時稱職務,工作外稱姓名。”
這番話,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語言,每一個字,都狠狠地撞擊著沈璧君那個早已被皇權與宗族觀念所禁錮的靈魂。
沒有尊卑?
只有上下級?
這是一個怎樣的組織?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她的大腦,徹底陷入了一片空白的茫然。她甚至忘記了自己還跪在地上,只是呆呆地仰望著你,如同一個迷途的羔羊,在聆聽著傳道者的教誨。
你看著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話鋒再次一轉,用一種更加隨意,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口氣,說道:“令弟的事情,在下一會便去賭坊領人。債務嘛,會一筆勾銷的。至于令尊愿不愿意去安東府,你可以問問。安老院里,不少是前去考察,自愿留下的王公貴胄朝廷命官。令尊,不會受委屈的。其他財務上的問題,在下回去會知會萬金商會那邊幫忙處理。新生居,不收‘不良資產’的。”
這一番話,如同一場溫暖的春雨,澆灌在了她那顆早已干涸龜裂的心田之上。她設想過無數種你會提出的苛刻條件,她甚至已經做好了用自己的清白去償還那筆天文數字般債務的準備。但是,她唯獨沒有想到,你這個將她逼入絕境的男人,竟然會將她所有的后顧之憂,都如此輕描淡寫地一并解決!而且,還用了一個她作為商人最能理解也最無法反駁的理由——“不收‘不良資產’”。一瞬間,她心中所有的屈辱、不甘、恐懼,都被一種前所未有,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巨大感激所徹底取代!
她的眼淚,再一次決堤了。但這一次,不再是因為絕望,而是因為感動。
你看著她那副泣不成聲的樣子,知道火候已經到了。你后退了一步,向著她這個剛剛才跪在你面前的女人,深深地作了一揖,如同對待一個即將遠行的同僚。然后,你轉身,向著門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如同神諭般,足以讓她銘記一生的話語。
“沈小姐,井底的天空雖美,可還是不如峰頂的風光秀麗。一枚銅錢的價值,用在市井,都不夠買個白面饅頭。但是,用在戰場,就足夠奪人性命。”說完,你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已經屬于你的府邸。
只留下沈璧君一個人,呆呆地跪坐在那里。許久,許久,她才緩緩地、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般站了起來。她低頭,看著自己那根依舊在滲血的手指,又看了看桌上那份被自己的血印染上一抹嫣紅的契約。最后,她的目光,望向了你消失的方向。那雙被淚水沖刷得無比清亮的眸子里,再也沒有了絲毫的迷茫,只剩下一種如同火焰般燃燒,名為“新生”的光芒。
你走出了沈府,那座從此刻起在法理上已經屬于你的府邸。
午后的陽光,溫暖而和煦,透過姑溪城那特有的高大梧桐樹的枝葉,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灑下了一片斑駁的、躍動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水鄉特有的、帶著一絲潮濕水汽的淡淡花香。街邊的小販在叫賣,遠處的河道上,傳來了船夫悠揚的號子。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寧靜,如此的祥和,仿佛剛剛在那座府邸之內所發生的那場足以顛覆整個江南商業格局的不見血的戰爭,從未發生過。
你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如同一個最普通的來自北方的游客,信步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你走進了一家看起來頗為雅致的臨河茶樓——“聽濤閣”。你揀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這里剛好可以看到樓下那條穿城而過的繁忙運河,以及河對岸那鱗次櫛比的、掛著各色招牌的商鋪。一名穿著干凈短褂的茶博士殷勤地走了過來。你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用手指在桌上輕輕地叩擊了三下。那是一種看似隨意卻又蘊含著特定節奏的韻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茶博士的眼神微微一凝,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無比的恭謹。他微微躬身,用一種只有你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社長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