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市紀委大樓,那間僻靜的專班辦公室內,夜色已深。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星河般鋪展向遠方,但室內卻只有一盞臺燈散發出昏黃而專注的光暈,將楚峰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布滿細密裂紋的墻壁上。
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和灰塵特有的氣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楚峰指尖的煙草味。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攤開著幾頁復印紙,上面是柳青青交給他的、她妹妹柳依依日記的片段。字跡娟秀,卻帶著一種急促和隱晦,仿佛書寫者總是在恐懼中倉促記錄,又不得不將最重要的信息隱藏在看似尋常的絮語之下。
楚峰已經保持這個姿勢近兩個小時了。他的眉頭緊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一遍又一遍地掃過紙上的每一個字,每一處涂改,甚至墨跡的濃淡。他的右手食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極其細微的“嗒、嗒”聲,這是他深度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秦朗和趙小雨早已被楚峰安排回去休息,老楊更是到點就溜之大吉。此刻,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與這幾頁薄薄的、卻重若千斤的紙張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兇險的對話。
日記的內容斷斷續續,時間跨度是柳依依死亡前的大約三個月。最初的一些記錄,還帶著年輕女性對浮華生活的些許迷戀和炫耀:
“……伯安又送了我一只翡翠鐲子,水頭真好,他說配我……在遠山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看著腳下的車流,像銀河一樣……他說,只要我聽話,以后還有更好的日子……”
楚峰的嘴角掠過一絲冷峻的弧度。賀伯安,遠山集團的大公子,果然是他。用金錢和物欲編織的牢籠,是這類紈绔子弟控制情婦的典型手段。
但很快,日記的色調開始變得灰暗,字里行間透出不安和恐懼:
“……他又發脾氣了,砸了房間里的東西,好可怕……就因為我多問了一句他手機上的信息……他說我不該知道的別問,知道多了沒好處……我有點怕……”
“……昨晚他又帶我去那個地方了,‘雅茗軒’……還是那間最里面的茶室,叫‘聽雨閣’……氣氛怪怪的,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貨物?賀伯伯(指賀遠山)和周總(周振邦)也在,還有幾個沒見過的人,氣派很大,話很少……”
“雅茗軒”!楚峰的目光在這三個字上凝固了。柳青青之前模糊的提及,周振邦意味深長的“提醒”,此刻與日記中的記錄形成了交叉印證。這個看似風雅的名字,果然是一個關鍵節點。
接下來的entries,越來越觸目驚心:
“……今天在‘雅茗軒’,聽到他們聊天,好像在說新區地塊的事……說什么‘窯火’差不多了,‘青瓷’該出窯了……還提到什么‘次品’、‘廢料’要處理干凈……我不太懂,但感覺……不像是在說瓷器……”
“青瓷”、“窯火”、“出窯”、“次品”、“廢料”……楚峰反復咀嚼著這些詞匯,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這絕不是普通的茶余閑談!這是在用一套黑話,談論著極其隱秘、甚至可能涉及人命的事情!“青瓷”指的是什么?是某個具體的人,還是指代一類被他們操控的官員或商人?“窯火”是運作的過程?“出窯”是事情辦成?那“次品”和“廢料”……難道是指失去利用價值或者不聽話、需要被“處理”掉的人?柳依依的恐懼,并非空穴來風,她很可能無意中聽到了足以讓她送命的秘密!
最讓楚峰感到寒意的是下面這段:
“……今天見到那位‘陶老先生’了!他……他好奇怪。看起來特別和氣,仙風道骨的,請大家品一種叫什么‘雪頂’的茶,還講了好多茶道、瓷器的大道理,大家都恭恭敬敬地聽著。可是……可是有一次,伯安說錯了一句話,陶老先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伯安嚇得臉都白了,差點打翻茶杯……我從來沒見過伯安那么怕一個人……這個陶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陶老先生!又一個關鍵人物浮出水面!一個看似超然物外、實則擁有巨大威懾力的神秘角色。連囂張跋扈的賀伯安都如此畏懼,此人的能量和手段,可想而知。楚峰幾乎可以肯定,這個“陶老先生”,就是周振邦口中那個“能量很大”的圈子核心人物之一,甚至可能就是“守窯人”!
日記在柳依依死前一周左右,變得極其簡短和混亂,字跡潦草,充滿了絕望:
“……他們好像發現我聽到什么了……伯安看我的眼神不對……我該怎么辦?……那個錄像……對,錄像!我得把它藏好……也許能保命……藏在……藏在……”
日記在這里戛然而止。最后幾行字幾乎無法辨認,充滿了瀕臨崩潰的恐懼。錄像?什么錄像?藏在哪里?這成了最大的懸念,也可能是最關鍵的證據!柳依依預感到了危險,她試圖留下后手,但顯然,對手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楚峰猛地靠向椅背,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試圖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這幾頁日記,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無盡黑暗的大門。門后,是一個組織嚴密、行事詭秘、手段狠辣的利益集團。他們用風雅的“茶會”作掩護,用黑話進行交流,操控著清風市的權錢交易,甚至可能涉及更嚴重的罪行。柳依依,這個可憐的年輕女子,不過是偶然窺見了這黑暗冰山的一角,便招來了殺身之禍。
對手的強大和殘忍,遠超他最初的想象。這不再僅僅是簡單的權錢交易、貪污腐敗,而是一個盤踞在清風市肌體深處的、近乎完美的“寄生”系統。他們有規則,有暗語,有層級,有分工,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學”和“清除機制”。而自己,現在要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混合著憤怒和一種近乎悲壯的使命感,充斥著他的胸腔。他知道,從解讀這些日記的這一刻起,他再也沒有回頭路了。這不僅是一場調查,更是一場戰爭,一場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的殊死搏斗。
他拿起內部電話,接通了秦明心書記的專線,聲音因極度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秦書記,是我,楚峰。有重大發現,需要當面向您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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