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織凜華冷漠地注視著軍團長的一舉一動,那金光閃耀的鎧甲,那澎湃的算術偉力,在她眼中,不過是風中殘燭最后的搖曳,是溺水者徒勞的掙扎罷了,激不起她心中絲毫波瀾。
果不其然,就在那被國土傭仆徹底封鎖、伸手不見五指的精靈王朝故土的漆黑永夜之中,驟然間,迸發出一抹刺破黑暗、無比高亮的曙光!
那是軍團長算術回路極致運轉下產生的輝光,一度讓絕望中的聯軍士兵們以為看到了救贖的希望。
然而,還不等他們從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中爆發出劫后余生的歡呼,那縷支撐著他們最后希望的曙光,便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毫無征兆地、迅速地暗淡下去。
與之一同暗淡的,還有他們那剛剛燃起的、微不足道的未來。
詭異的是,就在那短暫而高亮的曙光之中,他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輝煌的勝利——精靈王朝的最后抵抗被徹底碾碎,他們在精靈族的廢墟上耀武揚威,肆意瓜分著象征著古老文明的財富,精靈們世代積累的藝術品被粗暴地砸碎或搶奪。
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者的狂喜,他們在曾經圣潔的殿堂中酗酒狂歡,將精靈們世代守護的家園付之一炬,在沖天的火光中放聲大笑,盡情享受著掠奪與屠戮帶來的原始喜悅。
一名普通的聯軍長槍兵,他看見自己一腳踹開一扇雕刻著精美花紋的木門,將屋內瑟瑟發抖的精靈女詩人拖拽出來,搶走了她脖頸上最后一串象征著智慧與傳承的月光石項鏈,接著一把火燒掉了圖書館和散落一地的珍貴卷軸。
而后,隨著曙光的迅速黯淡,更加清晰、也更加殘酷的景象取代了之前的狂歡。
在幽暗的光線下,他們看到了自己勝利之后,那些被他們征服、被他們統治的精靈們的悲慘境遇。
曾經優雅高貴的精靈們,如今衣不蔽體,眼神空洞,被迫從事著永無止境的苦役。
她們纖細的雙手因挖掘山石、修建堡壘而布滿血痕與厚繭,曾經閃耀著星辰光芒的眼眸如今只剩下麻木與絕望。
那位曾被搶走項鏈的女詩人,此刻正與其他精靈一同,在監工的皮鞭下艱難地拖拽著沉重的石料,只為雕刻他們勝利的雕像,她曾經吟詠星辰的嘴唇干裂出血,汗水與淚水浸濕了她襤褸的囚衣,她每走一步都踉蹌欲倒,可一旦稍有停歇,冰冷的鞭子便會毫不留情地落下。
聯軍士兵們在她們曾經的家園中建立起壓榨的作坊,精靈們被強迫在其中勞作,她們的哭泣與哀求只會被無情的嘲笑與更加殘酷的對待所淹沒。
她們的美麗不再是自然的恩賜,反而成為了招致更多苦難與屈辱的根源。
這些經歷如同最鋒利的尖刀,狠狠刺入每一個聯軍士兵的靈魂深處。
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功績”,此刻化為了燃燒的烙鐵,在他們的心靈上燙下永不磨滅的罪印。
他們的罪孽感在心底如同野火般熊熊燃燒,眼前開始出現恐怖的幻象——他們仿佛看到了遠在家鄉的親人,父母、妻兒正滿臉慈愛地向他們招手。
他們情不自禁地、癡癡地伸出手去,渴望抓住那份溫暖與慰藉,向他們傾訴自己的思念與勝利。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親人衣角的瞬間,那溫馨的幻象轟然破碎,他們的家人在眼前化作了無數在烈火中痛苦掙扎、發出無聲控訴的精靈!
那復仇的火焰瞬間將他們吞噬,靈魂被置于永恒的灼燒之中。
“這是幻覺!這都是幻覺!給我破!!”軍團長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起。
他瘋狂地催動著體內的算術回路,黃金鎧甲上的符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流轉,試圖以絕對的理性與秩序之力肅清這侵蝕軍心的罪孽之火。
他嘗試運用一階算術的“皮諾亞公理重構因果鏈”,企圖從邏輯根源上抹去士兵們的罪行記錄;他甚至二階算術的“概念實體化”,試圖將“純凈”、“無罪”、“唯心無敵”、“全知全能”、……等概念強行賦予他的軍隊;……除此之外還有種種高階算術的能力。
然而,無論他如何運用算術回路的偉力去撲滅、去驅散,那源自士兵們內心的罪火,反而如同被澆上了滾油一般,越燒越旺,越清理越多,轉眼間便已成燎原之勢,將整個聯軍籠罩在一片無形的絕望火海之中。
這正是“財富回路”那近乎無賴的恐怖效果!
此回路的核心奧秘便是:無論消耗什么資源——無論是物質、能量,還是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將以十倍、百倍、千倍乃至更加不可思議的倍率“返還”!
這本是昔日精靈母樹為守護其選中的繼承者時織奧薇所特別賜予的、用以確保其擁有無窮資源組建復國力量的至高魔法回路之一,如今,卻被時織凜華以血肉操縱之力完美復制并運用到了這場審判之中。
軍團長越是竭盡全力地清理那焚心蝕骨的罪火,他自身以及他的軍隊便被越發洶涌、越發凝實的罪火所包裹。
火焰仿佛擁有了實質,灼燒著他們的肉體,更撕裂著他們的靈魂。
縱使他憑借著算術回路賦予的超凡意志,不斷運用高階算術的力量,反復加固自身與士兵們的精神防線,試圖修改認知、屏蔽感知,也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這源源不斷、指數級增長的、真實傷害的罪孽沖擊,他的眼神開始渙散,那曾經如鋼鐵般堅固的意志,也在這無盡的自我拷問與靈魂灼燒中,開始出現崩裂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