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過半,燭火映得滿殿流光。沈貴妃身著石榴紅蹙金雙繡宮裝,蹙金繡線在暖光里泛著細碎的亮,領口袖邊的銀線纏枝蓮紋隨動作輕晃,裙擺垂落的珍珠串更似檐角風鈴——她抬手撥弄茶盞時,珠串相撞,脆響細碎,襯得她眉眼靈動,華貴里裹著幾分嬌俏,竟像從工筆仕女圖里走出來的人。
可這份嬌俏轉瞬便凝在臉上。沈貴妃眼尾掃過主位,皇后正端坐在鳳椅上,脊背挺得如寒松,周身威嚴像織了層無形的屏障。
她頭戴累絲嵌寶金鳳冠,十二串東珠垂至眉際,每一顆都圓潤飽滿,燭火掠過便漾開細碎的光,卻半點沒壓垮她的端莊;明黃色繡金鳳凰朝服雖厚重,剪裁卻襯得她身姿從容,腰間明黃玉帶掛著翡翠佩飾,舉手投足間,竟似將世間所有華貴與威嚴都攏在了身上。
“哼。”沈貴妃纖眉一挑,鼻間溢出聲輕哼,卻帶著十足的不屑。轉頭便對身側掌事宮女汀蘭低罵:“慣會端著皇后的架子裝模作樣,不知情的,怕真當她和陛下是琴瑟和鳴的恩愛夫妻呢。”
汀蘭指尖捏著酒壺的手緊了緊,飛快掃過四周——見都是自己人,才敢上前給她添酒,聲音壓得極低:“娘娘醉了些,今日殿內文官御史都在,這話傳出去,怕是要落人口實。”
“怕什么?”沈貴妃抬手推開酒杯,語氣里滿是不甘,“我不過說眾人都知的實話!這宮里除了她,便該以我為尊,憑什么她能穩穩坐在陛下下首,我卻要和那些庸脂俗粉擠在一處?”
“娘娘息怒,”汀蘭急得額角冒了汗,“老祖宗的規矩擺著,陛下雖寵您,可今日滿殿言官看著,也是為了護著您啊。”
“護我?”沈貴妃冷笑,目光死死盯著皇后身側的二皇子,“她不過仗著父兄當年從龍有功!不然,陛下怎會讓她占著中宮之位?”
“娘娘……”汀蘭還想勸,卻見沈貴妃已別過臉,眼底的野心明晃晃的——早晚,她要把那個位置搶過來。
另一邊的裴忌倒沒心思看這場暗斗。他指尖捻著玉扳指,只覺滿殿的絲竹酒氣都透著乏味,索性起身離席,想找處清凈地透透氣。
倚在朱紅廊柱旁,夜風襲來,帶著絲絲寒意。裴忌望著遠處隱在夜色里的亭臺樓閣,他忽然晃了神:明明午后才和她分開,怎么此刻心頭卻空落落的,滿是她的影子?
“裴大人,您也在這啊~”
甜得發膩的聲音突然從身后纏過來,裴忌眉頭瞬間擰成川字,眼底的厭煩幾乎要溢出來。
轉身時,果然見謝知錦笑意盈盈地站在身側,發髻上的桂花銀釵還在晃動。
“謝小姐?”他語氣冷淡,連多余的寒暄都沒有。
“裴大人還記得知錦?”謝知錦臉上的笑意更濃,忍不住又往前湊了半步。
裴忌心里冷笑:想忘也難——就因當年救過她一次,她便借著嘉寧郡主的關系纏了自己許久,簡直是不厭其煩。
他剛要轉身離開,謝知錦卻急忙上前一步,攔住了他:“額……聽聞,裴大人最近在議親?”
“謝小姐有話不妨直說。”裴忌的耐心已快耗光,指節微微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