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垂落的銀杏葉還沾著半分反常的綠意,江晚寧和安沐辰剛到前廳,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截住——陳夫人攥著半塊未繡完的蘭草帕子,青布裙角沾著泥點,臉色白得像晨霜里的瓷,隔著庭院就喊:“出事了!外面出事了!”
江晚寧的心猛地沉了沉,指尖下意識蜷起。
安沐辰看到她發顫的手背,轉向陳夫人時聲音穩了穩:“師母別急,慢慢說。”
“是瘟疫!”陳夫人扶著廊柱喘了口氣,眼眶泛紅,“青山剛送了信,說臨安城已經死了上百人,棺木都堆到城門外了!現在疫氣往四周漫,咱們臨江府雖遠,可碼頭是往來要道,今早已經戒嚴了。官府貼了布告,不讓隨便上街,我已經讓小廝去采買米糧了。”
江晚寧望著院角反常綻放的荷花,眉頭擰得更緊。江南的冬天雖暖,卻從沒有過十月底還穿單衣的道理,這般異常的氣候,倒像是疫氣滋生的引子。
安沐辰的指尖在袖中輕輕叩了叩:“臨安遭疫,朝廷定會派官賑災,布告上沒提是哪位大人前來嗎?”
這話像根細針戳進江晚寧心里,她攥著衣角默默祈禱——千萬別是那人,千萬別是……
“布告上只寫了戒嚴令,沒提官員。你師父一早就去縣衙探消息了。”陳夫人嘆了口氣。
“那我也去一趟,”安沐辰轉身想走,手腕卻被江晚寧拽住。他回頭時,見她唇瓣動了動,像是想問什么,最終只化作眼底的擔憂,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會有事的。”安沐辰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軟了些,“我去去就回,你在家陪著師母。”
江晚寧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指腹還殘留著他袖口的暖意。陳夫人已經開始吩咐下人灑石灰、封門窗,她卻忽然想起什么,快步上前:“師母,青山兄長是開藥鋪的,可有帶艾草回來?焚燒艾草能消毒。”
“青山已經送回來了,已經分去各房了。”
“那他還在本草堂?”
“在呢!”陳夫人嘆了聲,“現在人人自危,都搶著買艾草什么的,鋪子里都快擠破頭了,我真怕他出事。”
江晚寧心里一急,不等陳夫人反應,拎著裙角就往外跑:“我去鋪子里找他,問問疫癥的詳情!”
“雪兒!”陳夫人急忙喊住她,轉頭對小廝道,“快跟上去!拿著這個面紗,讓姑娘路上戴上!”
街巷里靜得反常。往日里叫賣糖粥的吆喝、挑夫的號子全沒了蹤影,只有風卷著枯葉在青石板上滾,撞得朱漆門環叮當作響。
家家戶戶都緊掩門窗,偶有縫隙里透出的目光,也滿是驚懼。小廝捧著面紗快步跟上,江晚寧攥著那方粗布面紗,只覺得風里都裹著不安的氣息。
本草堂前早已亂作一團。黑壓壓的人擠在鋪子門口,有人伸手去扯門板,有人聲嘶力竭地喊著“給我艾草”,陳青山額角冒著汗,青布褂子被扯得歪了,手里的賬本掉在地上沾了泥,卻顧不上撿,只扯著嗓子喊:“大家冷靜!排好隊!”
可人群哪里聽得進去,往前涌的力道差點把門板撞裂。江晚寧站在人群外圍,望著那片混亂,忽然瞥見對面餛飩攤沒收的八仙桌——她踩著桌腿爬上去,從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銀銅板,嘩啦啦往人群外撒,清亮的聲音穿透嘈雜:“銀錁子!撿錢了!晚了可就被人撿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