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零星的雪花,從院墻外呼嘯而入,像是無數把冰冷的刀子,刮過廊下的立柱,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雪花不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落在裴忌的發梢、肩頭,轉瞬融化成水珠,順著衣料滑落,在他身下的青石板上積起一小片濕痕。
清風站在不遠處的廊下,裹緊了身上的棉袍,牙齒還是忍不住輕輕打顫。他偷偷打量著角落里的裴忌,心頭泛起一陣難言的酸澀。
此刻的裴忌竟像是一尊沒有知覺的石像,就那么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背脊微微佝僂著,雙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
他的墨發被風雪打濕,凌亂地貼在額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旁人看不懂的痛苦與絕望,連雪花落在眼瞼上,他都未曾眨一下。
“二爺,要不您進屋避避風雪?”清風猶豫了許久,還是忍不住上前低聲勸說,“這雪越下越大了,您再這么待著,怕是要凍出病來。”
裴忌沒有回應,甚至沒有轉頭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死死地鎖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仿佛要用眼神將門板灼穿。門內的每一絲動靜,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方才李大夫說還有一線生機的話語,像是一根微弱的稻草,支撐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可越是期待,內心的恐懼就越是濃烈。
他怕,怕那一線生機最終還是會消失,怕他再也沒有機會對江晚寧說一句對不起。
時間在風雪的呼嘯聲中緩緩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煎熬得讓人難以忍受。裴忌不知道自己在廊下待了多久,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被凍透了,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他想動一動手指,卻發現關節僵硬得不聽使喚,稍微用力,就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
幾乎是瞬間,裴忌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可身體早已凍僵,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剛一用力,便踉蹌著往前撲了一下,幸好及時扶住了身旁的廊柱,才沒有摔倒。
他的膝蓋發出“咯吱”的聲響,像是生銹的零件在勉強運轉,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刺骨的寒意與酸痛。
“李大夫,怎么樣?”裴忌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濃的鼻音,幾乎不成調。他扶著廊柱,一點點挪動腳步,朝著門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李大夫從房內走出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眉頭卻比剛才舒展了些許。他對著裴忌緩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語氣凝重地說道:“幸不辱命,毒素已經暫時被我用金針逼出了大半,姑娘的脈象總算平穩了一些。”
裴忌的心猛地一沉,又瞬間提起,他急切地追問:“那她……她什么時候能醒?”
“不好說。”李大夫嘆了口氣,目光中帶著一絲惋惜,“姑娘本就身子孱弱,這次中毒雖劑量不大,但‘牽機引’毒性猛烈,還是傷了根本。我已用金針護住她的心脈,也開了排毒養氣的方子,能不能熬過來,終究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裴忌蒼白的臉色,又補充道:“關鍵是……姑娘的求生意志太過薄弱。施針之時,她明明有過片刻的清醒,卻連睜眼的力氣都不愿費,眼神里全是絕望。若她自己不想活,再好的藥石,也難以回天啊。”
“求生意志薄弱……”裴忌低聲重復著這句話,心臟像是被再次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知道,江晚寧是真的對這個世界,對他,徹底失望了。是他,把那個曾經眼里有光、對生活充滿期待的姑娘,逼到了這般境地。
“我進去看看她。”裴忌說完,不等李大夫回應,便拖著僵硬的身體,一步步挪進了房間。
屋內的炭火盆里,木炭正燃著微弱的火光,散發出一絲暖意,與屋外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讓人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