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聞言,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連忙對著大夫躬身道謝:“多謝大夫,辛苦您了。”
說著,便轉過身,牢牢守在榻邊,目光緊緊盯著裴忌,生怕他再出什么岔子,指尖緊緊攥著,滿是擔憂。
角落里,蕭景睿負手而立,目光落在榻上的裴忌身上,神色復雜。
他方才一直靜立在旁,清晰地聽見了裴忌昏迷中反復呢喃的名字——江晚寧。
他與裴忌相識多年,素來知曉他性子沉穩內斂,行事果決,向來以大局為重,極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更遑論為兒女情長牽絆至此。
沒想到時隔多年,裴忌竟會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失魂落魄,深陷夢魘難以自拔,當真是稀奇,也讓他有些意外。
蕭景睿靜靜看了片刻,見裴忌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些,眉頭也舒展了些許,便抬步走到清風身邊,沉聲道:“好生守著你家二爺,密切留意他的體溫,若是退熱了便及時告知于我,若是高熱不退,立刻再去請大夫。”
“是,小的記下了,多謝大殿下關懷。”清風連忙應聲,語氣恭敬。
蕭景睿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閃過一絲凝重。
如今匈奴鐵騎壓境,邊關戰事吃緊,他與裴忌皆是身負重任,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眼下裴忌臥病在床,軍中諸多事務更需他費心打理,實在不敢有片刻松懈。
不再多言,蕭景睿轉身邁步走出帳篷,腳步沉穩,背影挺拔,只是眉宇間的愁緒,卻比來時更重了幾分。
帳篷內,清風依舊守在榻邊,目光灼灼地盯著裴忌,滿心期盼著自家二爺能早日清醒過來,褪去高熱,恢復康健。
而榻上的裴忌,雖未完全清醒,眉頭卻已漸漸舒展,口中的呢喃輕了許多,想來那噬人的夢魘,總算是暫時褪去了。
帳外朔風卷著細雪,拍打著氈帳的邊角,發出細碎的聲響,擾得人心底難安。
眼下北疆的局勢看著算是勉強穩住,匈奴鐵騎暫未再發動大規模突襲,各營寨按部就班地布防休整,可蕭景睿心里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暗處的危機從未消散,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那日他正對著輿圖復盤布防,指尖剛劃過黑石谷的標記,帳外便傳來探子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一身風塵,甲胄上沾著山間的草屑,單膝跪地時聲音帶著未平的喘息:“殿下,黑石谷內有異,隱見匈奴兵卒往來,似在暗中設伏,行蹤極是隱蔽。”
蕭景睿指尖一頓,眸色驟然沉了下來。黑石谷是馳援北疆的必經要道,地勢險峻,兩側崖壁陡峭,中間山道狹長,向來是布防重點,尋常時候絕無匈奴兵卒敢在此逗留。
他心頭一動,忽然記起裴忌的行程——按原定計劃,裴忌該在這幾日抵達邊境,黑石谷恰是他來營中的必經之路。匈奴驟然在此設伏,目標定然是裴忌。
念及此處,他不敢有半分耽擱,當即傳令讓周統領率部進攻匈奴大本營。
此舉意在牽制匈奴主力,不讓他們有多余兵力支援黑石谷的伏兵,可下令的瞬間,蕭景睿心底仍存著顧慮。
周統領雖久在晉綏軍任職,領兵有幾分能耐,可北疆戰局錯綜復雜,人心難測,連日來各方勢力暗流涌動,誰也不敢保證身邊之人全然可靠。
若周統領稍有疏漏,或是暗中存了別的心思,此番牽制恐難奏效,甚至可能暴露己方意圖。
思及此,蕭景睿沒再多等,點了十二名心腹親信——皆是跟隨他多年、忠心不二且身手矯健之輩,換上勁裝,備妥兵刃行囊,悄然離了營寨。
彼時天邊狂風卷著寒意刮過臉頰,帶著北疆特有的凜冽,馬蹄踏過山間碎石,發出的聲響被眾人刻意壓到極低,生怕驚動沿途潛藏的眼線。
一行人疾馳至黑石谷外數里處,便勒住馬韁翻身下馬,將馬匹藏進密林深處的溝壑里,而后徒步向著谷中潛行。
越靠近谷口,空氣中的肅殺之氣便越濃重,借著崖壁投下的陰影,蕭景睿示意眾人俯身貼緊石壁,目光穿過茂密的灌木叢,向谷內望去。
只見山道兩側的樹后、石縫間,隱約藏著匈奴兵卒的身影,手中弓箭引而不發,長刀斜挎腰間,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山道兩端,顯然是早已布好了埋伏,只等目標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