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鐵匠是在次日黃昏時分醒轉的。
他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道觀屋頂那布滿蛛網的陳舊椽子,以及從破舊窗欞透進來的、昏黃黯淡的夕陽光線。一股濃重的草藥味鉆入鼻腔,胸口傳來陣陣悶痛,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爹!您醒了!”守在榻邊的林凡立刻湊上前,臉上寫滿了疲憊與擔憂,但眼中卻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父親,將一個粗陶碗遞到他唇邊,“道長熬了藥,您快喝點。”
碗里是墨綠色的藥汁,散發著苦澀的氣味。林鐵匠就著兒子的手,勉強喝了幾口,溫熱的藥液滑過喉嚨,似乎讓胸口的滯澀感減輕了些許。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玄云道長的道觀,昨晚那恐怖的一幕幕瞬間涌入心頭——撞破的木門、兇殘的狼妖、自己被打飛時的劇痛……
“凡兒……你沒事吧?那道長……”林鐵匠的聲音沙啞干澀,緊緊抓住兒子的手臂,上下打量,確認他是否安好。
“爹,我沒事。是玄云道長救了我們。”林凡連忙安慰,將昨晚道長如何擊斃狼妖、帶他們來到道觀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玉佩發出白光和自己擊殺另一只狼妖的細節,只說是道長神通廣大,將兩只狼妖都解決了。
林鐵匠聽完,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后怕與感激交織的復雜神情。“多謝道長……多謝道長救命之恩……”他掙扎著想向坐在外間的玄云道長行禮,卻被道長擺手制止。
“林老大,你傷勢不輕,虛禮就免了。”玄云道長端著一碗清粥走進來,“先把這碗粥喝了,補充點元氣。你臟腑受震,需慢慢調養。”
林鐵匠感激地接過粥碗,小口喝了起來。熱粥下肚,他灰敗的臉上總算恢復了一絲血色。他看著兒子,又看了看這破舊卻安寧的道觀,欲言又止。
玄云道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說道:“林老大,青牛鎮經此一劫,元氣大傷,且妖獸之患未除,恐非久留之地。老夫欲帶林凡離開,尋一處安穩所在,你可愿同行?”
“離開?”林鐵匠愣住了,他這輩子都沒離開過青牛鎮方圓百里。他看向林凡,眼中滿是不舍與掙扎。鐵匠鋪是祖輩傳下的基業,也是他們父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林凡握住父親粗糙的手,語氣堅定:“爹,鋪子……已經毀了。鎮長……昨晚混亂中,我聽人說,鎮長一家都沒能逃出來……鎮上死了很多人。我們留下,太危險了。而且……”他頓了頓,看了一眼玄云道長,得到后者鼓勵的眼神后,繼續說道:“而且,道長說我有……有靈根,可以跟著他修行。”
“修行?”林鐵匠更加震驚,這個詞對他這樣的凡人來說,太過遙遠和神秘。他看向玄云道長,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疑惑。
玄云道長捻了捻胡須,淡然道:“林老大,你可知昨晚襲擊鎮子的并非普通野獸,而是修煉成精的妖物?凡俗武力,在它們面前不堪一擊。林凡身具靈根,乃修仙之材,若埋沒于此,終其一生打鐵為生,不僅是暴殄天物,下次再遇災劫,恐無力自保,更遑論保護你。隨我修行,雖前路艱險,卻是一條能讓他掌握力量、超脫凡俗的道路。是去是留,你需早做決斷。”
林鐵匠沉默了。他想起昨晚面對狼妖時的無力感,想起兒子差點命喪妖口。作為一個父親,他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兒子能平安長大,有能力保護自己嗎?如今,一條看似能通往更強境界的道路擺在眼前,盡管充滿未知,但為了兒子……他渾濁的眼中漸漸泛起淚光,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唉……走吧,走吧。凡兒,爹老了,不中用了,跟著也是累贅。道長是世外高人,你跟著他,爹……爹放心。”他說著,聲音哽咽,別過頭去,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他明白,這一別,或許就是永訣。仙凡殊途,兒子的世界,將再也與他不同。
林凡見父親如此,心中亦是酸楚難忍,跪在榻前:“爹,您別這么說!您好好養傷,等孩兒學成本事,一定回來接您!我們一定會再團聚的!”
玄云道長看著這對父子,輕輕嘆了口氣,卻沒有再勸。他知道,這是林凡必須經歷的一關。有些路,注定要一個人走。
接下來的兩天,林鐵匠在玄云道長的草藥調理下,傷勢穩定下來,已能勉強下地走動。而林凡,則在道長的指導下,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修行嘗試。
道觀后院,有一小片竹林,清幽僻靜。玄云道長讓林凡盤膝坐在一塊干凈的青石上,背脊挺直,雙手自然置于膝上,掌心向上。
“修仙之始,在于感應天地靈氣,引氣入體,化為己用。此乃筑基之基,謂之‘煉氣’。”玄云道長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引導著林凡。
“閉上雙眼,摒棄雜念。勿要強求,勿要急躁。意守丹田——便是你臍下三寸之處。想象那里有一處虛無的空間,如饑渴的土地,等待甘霖。放開你的心神,去感受周身天地……感受風的流動,竹葉的搖曳,光影的變幻……去捕捉那游離在萬物之間,無形無質,卻蘊含生機的能量——那,便是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