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龍涎香的余味尚未散盡,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
就在這時,那個尖細、諂媚,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般的聲音又在殿外響起,帶著十二分的小心:
“陛下?陛下您醒了嗎?奴婢……奴婢聽著里頭好像有動靜?”
記憶碎片閃過——這不是那個后來陪著上煤山的王承恩,這是個叫徐應元的家伙,跟那個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崇禎內心暗道:呵,閹黨的觸角來得真快,這就開始試探風向,給新主子請安兼下套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著原主那少年人特有的語調,甚至刻意讓聲音帶上一絲剛醒來的沙啞:
“嗯……是徐伴伴嗎?朕醒了,進來回話。”
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徐應元像只滑溜的泥鰍一樣側身擠了進來,全程弓著腰,低著頭,小碎步快得幾乎要飄起來,到了御榻前,“噗通”一聲跪倒。
“奴婢徐應元,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磕了個頭,抬起那張白白凈凈、卻寫滿了“擔憂”的臉,
“陛下您可算醒了!真真是嚇壞奴婢了!御醫就在殿外候著,您龍體可還安泰?若有半點不適,奴婢萬死難贖啊!”
崇禎半倚在榻上,目光看似有些渙散地掃過殿內華麗的陳設,強忍著靈魂與肉身格格不入的荒誕感。
他輕輕擺了擺手,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
“朕……無妨,就是心里頭空落落的,身上也有些乏。王伴伴人呢?外面……現在怎么樣了?大臣們都在做什么?”
徐應元立刻往前膝行半步,臉上堆起的憂色幾乎能擰出水來:
“回陛下,王公公在大殿那邊盯著呢!皇爺(天啟皇帝)他……賓天了,這大明的江山社稷,可就全指望陛下您了!朝堂上諸位大人那是心急如焚,眼巴巴盼著陛下您臨朝,主持大局呢!”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壓得極低,像怕被什么聽去似的,帶著挑撥的鉤子:
“只是……只是東林那邊的幾位閣老,仗著年紀大、資歷老,說話……唉,奴婢都替陛下不平!他們私下議論,說陛下您……年紀太輕,未經世事,怕是……怕是難以擔當這九州萬方的重任啊……”
來了來了,經典的黨爭開局,上來就先給競爭對手扣屎盆子。
徐應元這眼藥上得,可謂是不遺余力。
崇禎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瞬間憋出一絲潮紅,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聲音都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氣急和委屈,
他甚至猛地坐直了些,又因為“體虛”而微微晃了一下:
“哼!他們……他們豈敢如此!朕乃皇兄親口遺詔、名正言順的大明新君!他們讀了一肚子圣賢書,就是教他們這般……這般非議君上的嗎?!”
他模仿著記憶里朱由檢可能有的反應,甚至還配合地咳嗽了兩聲,顯得色厲內荏。
徐應元眼中那絲喜色幾乎要藏不住了,連忙又磕了個頭,用一種“我是為您好”的語氣煽風點火: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是真龍天子,自有昊天上帝庇佑,何必與那些腐儒一般見識?只是……這朝中奸佞之徒確實不少,不得不防啊!
魏公公——他對陛下可是忠心可鑒日月!皇爺在時便兢兢業業,如今更是日夜為陛下祈福,只求能為陛下分憂,便是肝腦涂地也在所不辭啊!”
圖窮匕見,終于把正主魏忠賢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