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東林干將,名滿天下的文壇領(lǐng)袖,只見錢謙益面容清癯,長須微拂,一身正氣仿佛能充塞天地。
這位清流領(lǐng)袖的口才與煽動力,在朝野間是出了名的。
“臣錢謙益,啟奏陛下!”
聲音洪亮清澈,帶著文人特有的頓挫韻律,瞬間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他先是對著珠簾后的身影深深一揖,開場便是一頂高帽送上:“陛下昨日垂詢陜西災(zāi)情,心系黎庶,仁德之心,天日可表!滿朝文武,無不感佩涕零!”
珠簾之后,崇禎皇帝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動。
來了,先揚(yáng)后抑,老套路了。
崇禎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饒有興致地準(zhǔn)備聽聽這位大才子接下來要唱什么戲。
“然則——”
果然,錢謙益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臉上瞬間布滿憂國憂民的沉痛,仿佛大明朝兩京十三省的千斤重?fù)?dān)都壓在了他一人肩上,
“治國之道,首重綱常!綱常正則天下順,綱常亂則社稷危啊陛下!”
“昔日孔圣人曾有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今內(nèi)廷有巨閹魏忠賢,上欺先帝,下壓百官,禍亂朝綱,人神共憤!此,便是我大明名不正、言不順之禍根!”
這一句指控石破天驚,不少官員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錢謙益得理不饒人,步步緊逼:
“陛下若于此等大是大非面前猶豫不決,則政令何以出紫禁?恩澤何以布天下?即便陛下有心賑災(zāi),旨意下達(dá),恐也為奸佞所阻,為天下人所疑!”
“故臣今日,冒死再諫:誅魏閹,清君側(cè),此乃當(dāng)前第一要務(wù)!唯有朝堂清明,政令暢通,方能集全國之力,解陜西之困,御遼東之虜!否則——”
錢謙益刻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頓地給出了最終的論斷:
“一切善政,皆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徒勞無功耳!望陛下明鑒!”
好家伙!
這一番話當(dāng)真是滴水不漏,引經(jīng)據(jù)典,邏輯環(huán)環(huán)相扣,硬是將“殺魏忠賢”和“順利賑災(zāi)”這兩件事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
那潛臺詞再明白不過:不殺魏閹,你皇帝想辦什么事都辦不成!這頂“因私廢公”、“不分輕重”的大帽子,已然懸在了年輕天子的頭頂,眼看就要扣將下來!
殿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贊同之聲。
不少官員,即便是非東林一系的,也忍不住暗暗點(diǎn)頭。
拋開黨爭不言,單就除掉魏忠賢這件事本身,在政治正確上,確實(shí)是無可指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