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百萬被御營鐵騎扣下“協助調查”的消息,像一顆砸進陜西官場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漣漪,是海嘯!
西安城內,各級官員的府邸徹夜亮燈,昔日里道貌岸然的老爺們,此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聚在一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與兔死狐悲的恐慌。
“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了!”
陜西布政使司的一位參議在書房里捶著桌子,聲音卻帶著顫,
“堂堂士紳,說扣就扣?皇上這是要自絕于天下士人嗎?”
“光是扣人也就罷了,”
另一位按察副使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恐懼,“我聽說……御營的人直接抄了張百萬的莊園!那里面……那里面可是有不少要命的東西?。 ?/p>
恐慌迅速轉化為行動。
彈劾皇帝手下將領“縱兵擾民”、“擅拘良紳”、“與民爭利”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通過緊急渠道送往北京。
與此同時,一場暗流洶涌的反撲開始了。
官員們暗中串聯,試圖向城外的御營施加壓力,更有掌管錢糧的官員,陰惻惻地借口“道路不暢”、“庫銀不足”,開始拖延甚至切斷對御營的常規物資供應,
企圖讓皇帝知道,在這陜西地界,沒有他們的配合,皇帝也寸步難行。
然而,城外的御營大帳內,崇禎皇帝對此只是報以一聲冷笑。
他看著盧象升呈上來的、從張氏莊園初步查抄出的部分賬冊和借據,那上面白紙黑字,記錄的不是文字,是民脂民膏,是血淚控訴,更是他砸碎舊秩序的第一把鐵錘。
“瞧瞧,‘崇禎x年x月x日,為求鹽引事,賄按察使李xx冰敬三千兩’…‘x年x月,強奪王莊農戶李二水旱田十畝,作價紋銀一兩,實未付’……”
崇禎的手指敲打著這些觸目驚心的記錄,腦海中浮現的是《資本論》中關于原始積累的血腥描述,
他低聲自語,帶著一絲穿越者的譏諷:“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老祖宗誠不我欺。這大明的‘良紳’,比教科書上的案例還要生動!”
當陜西按察使李大人,受同僚推舉(實為試探),硬著頭皮來到御營,擺出“為民請命”的架勢,苦口婆心地勸諫皇帝“應以江山社稷為重,勿使士林寒心”時,崇禎聞言直接打斷了他的表演。
“李愛卿,”
年輕的皇帝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你來得正好,朕這里有些東西,看不甚明白,你來幫朕參詳參詳。”
說著,他隨手將幾份關鍵證據的抄本,輕飄飄地甩到了李按察使面前。
李按察使起初還有些不明所以,但當他撿起抄本,只看了一眼,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那上面清晰地記錄著某年某月某日,他收受張百萬三千兩“冰敬”的經過!
時間、地點、中間人,分毫不差!
他膝蓋一軟,幾乎要當場跪倒,冷汗瞬間濕透了厚重的官袍。
崇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語氣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李愛卿,你告訴朕,這上面寫的,送給你三千兩‘冰敬’,是真是假?”
接著,崇禎微微俯身,聲音壓低,卻如寒冰刺骨:“你再告訴朕,這張百萬,勾結官員,盤剝百姓,兼并土地,他算不算你口中那個該被保護的‘良紳’?!”
李按察使渾身抖如篩糠,喉嚨里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大道理,什么“刑不上大夫”,什么“穩定壓倒一切”,什么“皇上切不可因小失大”……
在此刻這鐵一般的證據面前,全都化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