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仿佛在聚義廳里凝固了,炭火盆偶爾爆出一兩點(diǎn)火星,映照著高迎祥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
那股危機(jī)感,是他縱橫天下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不一樣的……這個對手,完全不一樣。”
高迎祥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廳下幾個核心頭目面面相覷,不敢接話。
高迎祥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以前的那些官軍頭頭,楊鶴之流,要么惜身保命,要么就知道按著兵書死打,要么就在朝堂里自己斗得歡實!可這個崇禎……”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煩躁,“他才多大?手段卻老辣得像是個在官場里浸淫了幾十年的老狐貍!他不搞虛頭巴腦的招安,也不急著跟我們野戰(zhàn),他就盯著一樣?xùn)|西——土地!”
高迎祥站起身,走到粗糙的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diǎn)在幾個被標(biāo)注的區(qū)域:
“看看!他媽的,他就在這西安周邊,真刀真槍地分田!把藩王、貪官的土地直接分給那些泥腿子!還派他那支新練的、裝備精良的‘天子親軍’去保障!這是要掘我們的根??!”
一個年紀(jì)稍長的頭目,姓王,大家都叫他王老坎,憂心忡忡地附和:
“闖王,弟兄們心里都慌啊。咱們囤的糧食,眼見著就要見底了。在陜西這地界,咱們以前走到哪搶到哪,現(xiàn)在……現(xiàn)在那些泥腿子得了皇帝的田,都把糧食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甚至有的村子見了咱們就直接敲鑼放銃!
不少弟兄覺得沒奔頭,夜里裹著點(diǎn)干糧就偷偷跑了……再這樣下去,不用官軍來打,咱們自己就得散架!”
高迎祥何嘗不知?
他麾下這幾十萬人,聽起來嚇人,可里面有多少是真心跟著他“闖天下”的?
大部分不過是亂世里為了一口吃食聚攏來的流民。
有奶便是娘,如今在陜西啃不動崇禎這塊硬骨頭,反而崩了牙,內(nèi)部各種矛盾都浮了上來。
那幾個大頭領(lǐng),表面上還尊他一聲“闖王”,私下里哪個不是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尤其是那個八大王張獻(xiàn)忠,最近是越來越囂張,幾次軍議都推脫不來。
就在這時——
“報——!”
一個探馬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聚義廳,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闖王!大事不好!八大王……八大王張獻(xiàn)忠部,昨夜連夜拔營,離開陜北,向南往漢中方向去了!他放出話來,說……說陜西這鬼地方?jīng)]油水了,他要帶弟兄們?nèi)ニ拇ā蚣Z’,尋個活路!”
“張獻(xiàn)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