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的指尖拂過錢謙益那封辭行信,上好的宣紙觸感溫潤,字跡更是端莊秀美,可字里行間透出的寒意,卻比遼東的風雪更刺骨。
“陛下,江南父老,愿為君分憂,踴躍捐輸,籌措白銀五百萬兩,糧秣無算,以供王師北定遼東……”
“……然,陜甘新政,諸如‘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實乃苛政,有違祖制,挫傷士林忠君愛國之心。
伏乞陛下暫緩施行,待王師凱旋,回銬北京,亦望陛下體恤江南士民,勿使新政南渡。我等江南學子,向往宋時君臣共治,天下晏然之盛景……”
“呵呵,共治天下?”
“用五百萬兩,就想買斷大明的未來,買斷底層億兆生民活命的希望?就想讓我對你們這些趴在帝國軀體上吸血的蠹蟲妥協?”
這幫東林黨,這群江南士紳,他們所謂的“共治”,無非是皇帝垂拱而治,而由他們來“治”天下,肆無忌憚地兼并土地,逃避賦稅,將整個國家的根基蛀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崇禎深吸一口氣,他太清楚這封信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是赤裸裸的階級挑釁!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極度倉皇的腳步聲,王承恩急忙道:
“皇爺!熊延弼八百里加急!遼東……皇太極動了!”
“建奴偽帝皇太極,于盛京誓師,以‘為友復仇、吊民伐罪’為名,盡起八旗精銳,匯合科爾沁等蒙古各部,號稱二十萬大軍,兵分兩路!一路依舊佯攻寧錦防線,另一路……
另一路由皇太極親自統領,突襲薊鎮防線墻子嶺!賴天恩浩蕩,將士們用命,我軍僥幸御敵于關外,然情況緊急,請陛下圣裁!”
內憂,江南士紳集團圖窮匕見,以金錢為枷鎖,試圖捆住他變革的手腳。
外患,滿洲八旗磨刀霍霍,以鐵騎為鋒鏑,欲要撕碎大明最后的屏障。
兩份噩耗,幾乎在同一時刻,以最激烈的方式,狠狠地砸在了這位年輕皇帝的御案之上,砸在了崇禎的心頭!
殿內侍立的宮女太監們早已面無人色,瑟瑟發抖。
然而,御座之上,崇禎在最初的震驚之后,眼中燃燒起的,卻不是恐懼和絕望,而是一種混合著怒意、決然,甚至帶著一絲……興奮的火焰!
“好!好一個江南士林領袖!好一個八旗雄主!”
崇禎的聲音清朗,驅散了殿內的壓抑與恐慌,“都趕在一起了,也好!省得朕一個個去收拾!”
他猛地一揮袖袍,帶起一股勁風。
“想用錢買朕的妥協?做夢!朕的錢,將來要取自天下,用于天下,而非取自江南幾家士紳!”
“想用刀兵讓朕屈服?更是癡心妄想!我大明將士的血性,尚未冷卻!”
“那便戰!”
“朕便用這大明的萬里山河為棋盤,用這億萬黎民為根基,與你們好好下一盤!”
“看看是你們的銀子硬,還是朕的刀快!看看是你們的八旗鐵騎悍,還是我覺醒的大明軍民強!”
……
西安行宮內,燭火噼啪作響,朱由檢剛批完一疊關于陜西新政的奏章,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只見王承恩腳步輕快地進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皇爺,原任右僉都御史、登萊巡撫袁可立袁老先生,已在宮門外求見!”
“誰?袁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