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風波暫時平息,但崇禎深知,那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
清丈田畝的刀子砍向的是士紳集團的物質根基,而要徹底扭轉大明的命運,必須革新其精神血脈——選官用人的科舉制度。
八股取士,禁錮思想,培養出的多是皓首窮經、脫離實際的空談家,于國于民無益。
而他的新大明,需要的是能干事、會干事、干實事的實干型人才。
……
一日,文華殿內,沉香裊裊,卻壓不住那份幾乎凝成實質的凝重。
崇禎高踞龍椅,目光緩緩掃過下方垂手恭立的幾位重臣——內閣首輔黃立極、次輔施鳳來,禮部尚書溫體仁,翰林院掌院學士周道登,以及李國普等其他幾位閣臣。
。這幾位,幾乎代表了如今大明文官體系的頂層力量,也是士林風向的標桿。
崇禎心中冷笑,這些滿口“祖宗成法”、“圣賢之道”的官僚本質看得格外透徹。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而科舉,就是維護這個龐大士紳集團政治特權最堅固的上層建筑之一!
不動它,之前的清丈田畝、整頓京營,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今天,就要敲碎這層硬殼!
崇禎沒有直接拋出那顆早已準備好的“炸彈”,而是先用一個問題投石問路,聲音平靜:
“諸位愛卿,如今國事艱難,內有流寇肆虐,外有建虜虎視,天災人禍不絕,朕常感臂指不靈,人才匱乏。依諸位之見,現行科舉取士之法,皓首窮經,八股文章,可能為朕,為這大明天下,選拔出足以挽狂瀾于既倒、應對當前困局的棟梁之材?”
話音落下,殿內靜得能聽到銀針落地之聲。
禮部尚書溫體仁,這位以“清流”自居,實則最善維護舊有秩序的老臣,眼皮微抬,率先出列。
他捻著頜下幾縷胡須,語調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固有的傲慢:
“陛下,科舉取士,乃太祖成祖所定之成法,歷千年檢驗,最是公允不過。天下士子,唯有寒窗苦讀十數乃至數十載,精研孔孟圣賢之微言大義,方能明事理、知廉恥、曉忠義,此乃為官之根本,立朝之基石。至于錢谷刑名等實務,待其金榜題名,授官任職后,自然可慢慢觀摩熟悉,何須急于一時?”
翰林院掌院學士周道登立刻躬身附和,語氣更是迂腐:
“溫尚書所言,實乃至理名言。陛下,孔孟之道,經義文章,乃是根本,如同樹木之主干。主干堅實,方能枝繁葉茂。若根基不牢,縱有些許實務之能,亦恐心術不正,偏離王道,淪為急功近利之徒,于國于民,危害更甚!”
“慢慢熟悉?觀摩學習?”
崇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目光直刺溫體仁和周道登,
“溫愛卿,周愛卿,朕如今缺的不是坐而論道的清談客,缺的是能立刻撲下身子,去災區安撫流民、發放賑濟的干吏!是能奔赴邊鎮,整頓軍備、提振士氣的良將!是能深入田畝間,厘清稅賦、打擊豪強的能臣!
陜西的餓殍等不起,山海關外的建虜更不會等我們的進士老爺們‘慢慢熟悉’!難道要等流寇攻破京師,爾等還要抱著朱子集注與朕一同殉國嗎!”
崇禎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驚雷,炸響在寂靜的文華殿內,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震得溫體仁和周道登面色發白,額頭見汗。
這番毫不留情的駁斥,幾乎撕下了他們那套“根本論”最后遮羞布。
一些旁聽的官員心中已是驚濤駭浪,皇帝今日言辭之犀利,決心之堅決,遠超以往!
看來,科舉改革絕非空談!
就在這氣氛幾乎凝固的時刻,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音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