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軋鋼廠管后勤那會兒,就見過不少明爭暗斗的熱鬧場面?!焙未笄宥似鹁票攘艘恍】?,“為了爭個小組長,都能鬧得頭破血流。不是摔茶缸子就是背后告黑狀,最后還得老李拍桌子才平事?!?/p>
“大哥,你這學問是越研究越透亮了!”何大江也樂意看到這樣,老了有自己感興趣的地方,“你總說‘立長最省心’,我琢磨著,比身份比年齡確實一目了然,對吧?”
“要是換成‘立賢’?那得把其他兄弟都‘弄死’才算安穩?!焙未蠼^續說,“這可不是我瞎掰,你看史書上那些爭權的,有幾個能得善終的?”
“要我說,最根本的還是社會預期的穩定性。”
胡建設忽然輕笑出聲,“宗法制下,‘立嫡以長’是全社會的共識?!?/p>
“廢長立幼會讓人懷疑統治者‘德行’,動搖政權合法性?!焙ㄔO為了更好的學習文玩,也讀了不少的歷史書籍,“就像現在單位分房,要是突然改了規則,職工不得鬧翻天?”
“最絕的是‘唯一性’?!睆埱稍扑闶锹犆靼琢?,“符合嫡長子標準的就那一個人,要是改成‘最有能力’,那最后活著的那個自然就是‘最有能力’的!”
“巧云這話像把小刀子,鋒利得很!”何大清卻撫掌大笑?!拔易聊チ税雮€月的道理,居然讓你們兩口子兩句話給捅破了!可不是么?誰站在最后,誰就是最成功的那個人!”
“大伯,你總說自己是廚子出身,我怎么的不相信呢?”許大茂聽得入神,筷子懸在半空。
“這道理,放工廠里面也是一樣的?!?/p>
許大茂又開了話匣子,“就三車間的王師傅偏心小兒子,把看家的工位和技術傳給他,大兒子一賭氣去了深圳,聽說去年過年都沒回來!”
“所以說,大多數的文明都選嫡長子制,圖的就是個‘低風險’?!焙未蠼瓕Υ蟾缯f道,“大哥,你寫回憶錄的時候,該把這些老理兒寫進去,別光寫軋鋼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
“我原本想寫三章‘廢長立幼’的教訓,讓娃們少走一些的彎路?!?/p>
何大清苦笑道,“可讓你們兩口子這么一說,倒顯得我多余了!”
“對了,我們老家還有一座貞節牌坊,據說就是表彰那位守節不嫁的寡婦的。”
馬華忽然想起什么,“她丈夫是家里的長子,早逝后她守著家業,把幼子撫養成人。后來幼子中了舉人,在牌坊上刻了‘立長則安’四個字。”
何大清點頭,“這個就是社會共識的力量。當所有人都認可某種規則的時候,哪怕它有缺陷,但也比混亂強。”
窗外的風更急了,吹得窗戶紙“嘩嘩”的響。張巧云起身去關窗,恰好見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來,青瓦上,老槐樹枝椏上,連院角那口舊水缸都積了薄薄一層雪。
這是今冬第一場雪,落在青瓦上,也落在了人心里。
“下雪了?!焙彷p聲的說。
“今兒這頓火鍋吃得值!”何大江端起酒杯?!安粌H暖了身子,還暖了腦子。大哥,你這回憶錄得接著寫?!?/p>
“小叔,前兒我和柱子在一塊吃飯,他提到了‘大包干’,您說上面會同意這樣干嗎?”許大茂想到了這個話題,“最近胡同里干私活的越來越多,街坊們都嘀咕呢。“
“大包干?”何大江放下酒盅,眼角皺紋里盛著笑意,“柱子說的是小崗村那檔子事吧?“
桌子上的其他人不是太明白,這個小崗村是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