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桐剛拍完一場水下的戲。
池水冷得刺骨,她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衣,在水里泡了快兩個小時,上來時嘴唇都凍得發紫。
淺淺趕緊用巨大的浴巾將她裹住,遞上一杯滾燙的姜茶。
“桐桐姐,你快喝點暖暖身子!導演也真是的,這么冷的天,這種戲就不能用替身嗎?”
“沒事,最后一個長鏡頭,自己上效果好。”秦玉桐接過姜茶,小口地喝著,視線卻不自覺地飄向了不遠處。
攝影棚的角落,道具箱堆得像小山一樣,光線昏暗,剛好形成一個視覺死角。
季揚就站在那片陰影里。
他穿著自己的衣服。清瘦的身影,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對面站著一個穿著花襯衫、夾著皮包的中年男人。男人個子不高,有些禿頂,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褶子里都透著一股精明和油滑。
那人正壓低了聲音,對季揚說著什么。他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換上一種不耐煩、帶著威脅意味的表情。
“……阿揚,你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我,你媽現在還躺在醫院里等著換腎呢!我給你找的這條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還跟我在這兒拿喬?”
季揚的頭垂得很低,烏黑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偉哥,我說過,我會還錢的。等這部戲的片酬下來,我一分不少地還給你。”他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滿是血絲,“我不想進娛樂圈,我只想我媽好好的。”
叫“偉哥”的男人嗤笑一聲,神情不屑又殘忍。
“還錢?你拿什么還?就你那點片酬?季揚,你是不是忘了,你媽后續的治療、你姐上大學的學費,哪一樣不要錢?你以為你簽了這部戲,就萬事大吉了?我告訴你,你要是不簽公司的合同,這部戲,就是你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進了這個圈子,就由不得你了。你這張臉,就是老天爺賞飯吃,你不吃,有的是人想吃!別跟我耍你那套清高的把戲,沒用!”
“你媽還等著你救命呢!”最后一句,幾乎是貼著季揚的耳朵,用一種惡毒的蠱惑般的語氣說出來的。
季揚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挺直的脊梁都塌了下去。
秦玉桐將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姜茶喝完,把杯子遞還給淺淺。
她攏了攏身上的浴巾,一步一步,朝那片陰影走了過去。鞋被她留在了水池邊,此刻赤足走來,悄無聲息。
直到她走到兩人跟前,偉哥才驚覺身后有人,猛地回過頭。看清是秦玉桐時,他臉上的兇狠瞬間褪去,換上了一副諂媚到近乎猥瑣的笑容。
“秦、秦老師!您怎么過來了?”
秦玉桐沒看他。
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季揚那雙已經磨破了邊的白色帆布鞋上。
然后,她才緩緩抬起眼,看向那個男人,眼神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