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倉“嘶”地倒抽口冷氣,傷腿的夾板蹭到溫羽凡的后背,鉆心的疼順著骨頭縫竄上來,額角瞬間沁出層冷汗。
可他愣是把那聲痛呼咽了回去,反而更賣力地模仿著:“呦西呦西……”
霞姐早轉(zhuǎn)過身,手里攥著把帶著露水的稻草,草葉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
她先是作勢要往金滿倉后腦勺抽,胳膊揚到一半?yún)s突然拐了個彎,指尖捏成嬌俏的蘭花指,慢悠悠地晃過去:“太君有所不知哦……”她拖著長音,尾音里裹著點川味的嬌嗔,“花姑娘是沒有的,不過腦瓜崩嘛……”指尖在金滿倉額前虛點了點,“管夠!”
金滿倉立馬慫了,脖子一縮,像只受驚的鵪鶉:“別別別,霞姐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故意把聲音喊得響亮,帶著點夸張的求饒,肩膀卻因為剛才的顛簸還在發(fā)顫,疼得眼角都紅了。
溫羽凡笑得更厲害了,連帶著步伐都亂了半拍。
霞姐也繃不住,咯咯的笑聲混著金滿倉的討?zhàn)垼诘咎锷峡帐庨_。
田埂邊的麻雀被這突如其來的熱鬧驚得撲棱棱飛起,灰撲撲的翅膀掃過稻穗,帶起一串露珠,“啪嗒啪嗒”落在三人腳邊,像在為這場歡笑伴奏。
金滿倉借著那陣笑勁兒,腦袋往溫羽凡后頸蹭了蹭,假裝擦汗的指尖飛快地抹過眼角。
晨露混著點別的濕意沾在指腹,他自己也說不清那是笑出來的淚,還是疼得忍不住的水痕。
陽光越來越暖,曬得后背發(fā)燙,稻穗的甜香往鼻孔里鉆,連空氣都變得軟乎乎的。
遠處的村莊輪廓越來越清,青瓦的屋頂上飄著幾縷炊煙,像扯不斷的棉絮,慢悠悠地往天上爬。
溫羽凡的腳步聲沉穩(wěn)地敲在田埂上,“咚、咚”的,和著金滿倉偶爾的哼唧、霞姐的輕笑,在寂靜的田野里織成段溫柔的調(diào)子。
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溫羽凡的影子寬厚,金滿倉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趴在上面,霞姐的影子在旁邊輕輕晃,三個影子挨得緊緊的,像粘在一塊兒的糖。
身后的追兵、未知的前路,在這一刻都被這笑聲和陽光泡軟了,只剩下腳下的路、身邊的人,和這片刻偷來的、帶著稻花香的安穩(wěn)。
……
晨霧剛散,淡金色的陽光斜斜鋪在小賣部的鐵皮屋頂上,像給這矮胖的屋子裹了層蜜糖色的糖衣。
墻是土坯的,被雨水沖刷出深淺不一的紋路,倒像是塊沒切勻的方糖,透著股樸實的甜。
紅漆剝落的招牌掛在門楣上,邊緣卷著細小的漆皮,“春梅商店”四個字是用毛筆寫的,筆畫里還能看出當(dāng)年的遒勁,只是被歲月曬得泛白,像浸在水里的紅紙,卻依然倔強地立著,風(fēng)一吹,木框發(fā)出“吱呀”的輕響,像是在念自己的名字。
玻璃柜臺蒙著層薄灰,陽光透過玻璃照進去,把鐵皮餅干盒上的銹跡照得明明滅滅。
盒蓋上“雙喜”字樣的金邊早就磨沒了,倒像是誰用指甲慢慢摳過,露出底下的鐵皮原色。
旁邊的玻璃瓶里,水果糖的糖紙在光線下閃著油亮的光,粉的、綠的、橙的,像浸在水里的彩色石子;
薄荷糖是半透明的白,裹著白芝麻的花生糖則像琥珀里嵌著碎銀,顆顆都沉在瓶底,仿佛在說自己守了多少個日出日落。
金滿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直勾勾地釘在那罐花生糖上。
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舌尖下意識地頂了頂牙齦。
傷腿的鈍痛還在骨頭縫里鉆,可這會兒竟被那想象中的甜壓了下去,連帶著后背被汗水浸得發(fā)黏的衣服,都好像不那么難受了。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家樓下的小賣部。
柜臺比他那時的身高還高,老板娘總用竹夾子夾糖,鐵夾子碰著玻璃罐沿,“當(dāng)啷”一聲脆響。
有次他賒了兩毛錢的水果糖,被老板娘追著繞著電線桿跑,糖紙在兜里蹭得發(fā)皺,卻甜得能把舌頭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