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收起玩笑的神色,傘柄在掌心轉了個圈。
他望著眼前這對突然出現的兄妹,雨珠順著眉骨往下淌,滑進衣領時激得他打了個寒噤:“說起來,你們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這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不能真是碰巧撞見?”
他的目光掃過羅青寒風衣下隱約露出的劍柄,又落回羅青煙那雙看似纖細卻藏著力道的手——這兩人的氣息太穩了,穩得不像偶然路過的看客。
“這片街區有羅家的產業。”羅青寒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玄色風衣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掛著的玉佩,“我兄妹是來處理產業交接的,羅家不日將徹底撤出川中。至于遇見先生,確是巧合——方才在巷口看見您買鹵味的背影,我們兄妹倆也有些詫異。”
“您放心,我們不是為懸賞來的。”羅青煙往前半步,紅繩在雨里晃成跳動的火苗,“您與岑家的恩怨,羅家感同身受。既是共同的敵人,這點提醒,便是該做的。”她的眼神直視著溫羽凡,坦誠得像雨后的天空,連一絲云影都藏不住。
溫羽凡望著兩人被雨打濕的肩頭,玄色與淺青在雨幕里撞出奇異的和諧。
他緩緩松開緊攥的傘柄,指節泛白的地方慢慢恢復血色。
雨聲似乎柔和了些,不再像剛才那般尖銳地往耳朵里鉆。
“我知道了。”他點了點頭,傘沿重新抬到原位,遮住半張臉,“多謝二位特意告知。”
羅家兄妹聽到這聲謝,一齊微微低頭表示回禮。
羅青寒抬眼時,路燈的光暈恰好落在瞳孔里,映出幾分鄭重:“若先生不嫌棄,”他的聲音隔著雨幕傳來,帶著種恰到好處的懇切,像是怕驚擾了這雨夜的靜謐,“可隨我兄妹前往龍門洞。家師在洞中清修多年,那地方雖偏,卻能給先生尋個安穩落腳處。”
羅青煙站在一旁,淺青色旗袍的裙擺被雨氣洇得發深。
她唇角彎起的弧度剛好,眼角的細紋里盛著雨光,像落了星子。
“龍門洞看著不大,”她指尖輕輕劃過傘面上的云紋刺繡,絲線在雨里泛著暗啞的光,“卻是正經的道家傳承地。山門外那道‘鎖塵陣’,尋常人站在百米外就暈頭轉向,更別說闖進去了。”她頓了頓,指尖停在云紋的拐點,“家師常說,‘邪不勝正’是天道。先生若肯去,至少能把身后那些追來的刀光劍影,擋在山門之外。”
溫羽凡握著傘的指節泛白,傘沿垂落的雨珠串成細鏈,在他眼前晃成一道透明的簾。
金滿倉趴在他背上的模樣突然撞進腦子里——傷腿的夾板硌得他后背發疼,額角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他頸窩,那點滾燙的濕意,此刻仿佛還沾在衣領上。
還有霞姐,她把趙大爺寫的藥方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塊,塞進帆布包最深的夾層,指尖捏著油紙邊角反復摩挲,像是在揣著塊怕化了的糖。
這些畫面在他眼前轉著,像老式放映機里的膠片。
去龍門洞?
聽起來確實是個好地方,能躲開岑天鴻的追殺,能讓金滿倉安安穩穩換藥,能讓霞姐不用再攥著僅有的硬幣盤算下一頓飯。
可……
那清修之地的老道,那守陣的弟子,他們招誰惹誰了?
自己帶著一身血腥氣闖進去,跟把岑家的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有什么區別?
再說這羅家兄妹。
初次見面時,他們行禮的模樣規整得像復刻的,眼神里的懇切也不像假的。
可江湖這潭水,誰能看透底?
這年頭,真心值多少錢?
一千萬的懸賞懸在頭頂,誰敢保證眼前這對氣質干凈的兄妹,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獵手”?
一步踏錯,可不是他一個人掉進去,是金滿倉和霞姐也得跟著摔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