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倉嘴里塞得鼓鼓的,含混不清地回嘴:“干什么呢?你們兩夫妻合起伙來欺負我是吧?”
他舉著雞腿的手頓了頓,油乎乎的指尖點了點霞姐,又點了點溫羽凡,眼睛瞪得更圓了,可那點假裝的怒氣早被嘴角的笑意泄了底。
“就欺負你,怎么了?”霞姐也不惱,雙手往腰上一叉,下巴微微抬著,眼里的光亮得很,倒有了幾分她沒遭這些變故前的潑辣勁兒。
這些天憋在心里的緊張和惶恐,像是被這笑聲和食物的香氣泡軟了,暫時散了些。
溫羽凡走過去,抬腿輕輕踢了踢金滿倉的屁股:“吃你的吧,堵不上你的嘴。”
金滿倉“哼”了一聲,卻乖乖低頭啃雞腿去了。
三個人就圍著那張舊折疊桌坐著。
金滿倉啃著雞腿,時不時吸溜一口粉干,嘴里“嗚嗚”地贊著香;
霞姐一邊給溫羽凡夾塊雞胸脯肉,一邊對金滿倉提醒著“慢點吃,小心噎著,喝口湯”;
溫羽凡喝著骨頭煲的湯,看著眼前這兩個人,聽著金滿倉吸骨髓時發出“呼嚕呼嚕”響、霞姐的提醒聲,心里那點因為懸賞而起的緊繃,竟慢慢松了些。
烤雞的油香、骨湯的醇厚、炒粉干的煙火氣混在一起,鉆進每個毛孔里。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糊著塑料布的窗欞,發出“噼啪”的響,但在這小小的房間里,那聲音倒像成了背景音,襯得桌上的笑聲更清晰了。
三個人的影子被燈光投在斑駁的墻上,時而因為夾菜的動作晃成一團,把那些陰濕的霉味、傷腿的隱痛、還有懸在頭頂的未知,全都暫時裹進了這團暖烘烘的煙火里。
……
酒足飯飽后,桌上的烤雞骨架還沾著點油星,骨頭煲的湯碗底沉著幾粒沒撈凈的當歸片,兩盒炒粉干的盒子空了大半,只剩下點混著辣椒籽的底油。
溫羽凡用紙巾擦了擦指尖的油,才緩緩開口,將街頭偶遇羅家兄妹的事一五一十道來。
昏黃的燈泡懸在頭頂,光暈邊緣蒙著層薄薄的灰,把他的側臉照得一半亮一半暗。
他的眉頭微蹙著,下頜線繃得很緊,顯然這事壓在心里不輕,可開口時語氣卻依舊平穩,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的老天爺!”金滿倉剛把最后一塊雞皮塞進嘴里,聽到“一千萬懸賞”幾個字,手里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半截還沾著點粉干的殘渣。
他猛地前傾身體,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呀”聲,喉結像被什么東西噎住似的上下滾動,渾濁的眼珠在燈光下瞪得溜圓,里面泛著水光,一半是震驚,一半是難以置信:“一千萬?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多的錢……連這數的零頭我都沒摸過啊!”
霞姐原本正用牙簽剔著牙,聞言手猛地一頓,牙簽尖差點戳到牙齦。
她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死死摳著桌沿的木紋:“本來躲岑家的眼線就跟走鋼絲似的,現在倒好,這懸賞一掛出去,怕是連街角修鞋的大爺都得盯著咱們打量。”她深吸一口氣,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發顫,“路邊隨便一個擺攤的、掃地的,哪怕是個放學的學生,只要知道這茬,保不齊就得動歪心思……”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變了性子,剛才還是淅淅瀝瀝的,此刻突然掀起一陣狂風,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糊著塑料布的窗欞上,發出“噼里啪啦”的巨響,像是有無數只手在外面瘋狂拍打著玻璃。
三個人的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在斑駁的墻面上晃來晃去,像三團揉在一起的墨,模糊了輪廓,也模糊了前路,透著股說不出的壓抑。
沉默像潮水似的漫上來,把整個房間都淹沒了。
只有雨聲在耳邊轟鳴,襯得桌上的空碗碟愈發冷清。
過了好一會兒,霞姐才抬起頭,指尖輕輕叩著木桌,發出“篤、篤”的輕響,像是在敲打著心里的算盤。
她咬了咬下唇,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雖然跟羅家兄妹沒深交,但也見過幾面。他倆是有點怪,行禮說話跟唱戲似的,但眼神里沒什么邪氣。”她頓了頓,指尖在桌面上劃了個圈,“我覺得去龍門洞這事,未必不是條活路。好歹是個有陣法護著的地方,總比在這破旅館里擔驚受怕強。”
溫羽凡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的一塊凹陷,那是被前房客的煙頭燙出來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