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哪個不長眼的想掂量掂量他的斤兩?
他剛才全神貫注應對下墜,根本沒看清石子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剛才拍水時震得指骨還有點發麻。
指尖的涼意順著經脈往上爬,混著湖面的潮氣,讓他后頸的舊傷隱隱作痛。
“江湖啊……”他低聲咕噥著,嘴角扯出抹自嘲的笑。
這地方從來都這樣,明槍暗箭藏在笑談里,真心假意裹在酒肉中,剛才那粒石子,不過是掀開了冰山一角。
風卷著浪濤聲掠過耳畔,身處的隱蛟島在霧里像頭蟄伏的巨獸。
而他便如站在這巨獸的口中。
溫羽凡深吸一口氣,把翻涌的思緒壓了下去。
現在追究偷襲者是誰沒有意義,還不如去看看這場夜宴到底藏著什么鬼。
他抬步跟上人群,黑風衣的下擺掃過礁石上的水洼,濺起細小的水花。
身后的洞庭湖還在翻涌,月光落在水面上,碎成萬千片銀鱗,他的影子被浪濤揉碎又聚攏,漸漸融進島岸的濃黑里。
眾人踩著蜿蜒的石階往上走,鞋底碾過嵌在石縫里的濕滑青苔,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石階是青灰色的,邊緣被經年累月的腳步磨得圓潤,卻仍能看出鑿刻時的粗獷紋路,像一道被時光拉長的褶皺,引著人往島嶼深處去。
風從肩頭溜過,卷著湖面的潮氣,吹得路旁叢生的蕨類植物輕輕搖晃。
走在前面的人抬手抹了把額頭的薄汗。
這島比想象中更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撞在石階上又彈回來,混著遠處浪濤拍岸的悶響,像某種低沉的鼓點。
轉過最后一道彎時,那座莊園突然撞進眼里。
它比遠遠望見時更顯磅礴,飛檐翹角刺破暮色,像一群蓄勢待飛的鳥。
青黑色的瓦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每一片都刻著簡化的蛟龍紋,與之前那艘樓船的浮雕如出一轍。
廊柱是整根的楠木,被桐油浸得發亮,柱身纏繞的祥云雕紋順著光影起伏,仿佛下一秒就會騰云而起。
雕梁上的彩繪還留著新添的痕跡,石綠與藤黃的顏料在暗處透著濕潤的光澤,卻偏在轉角處露出一小塊修補的水泥,淺灰色的,像塊沒捂熱的補丁,硬生生把那股古雅的氣韻扯出個缺口。
朱漆大門在眼前鋪開,兩扇門板足有丈余高,木紋里還嵌著經年的包漿,摸上去該是溫潤的,可此刻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倒顯出幾分肅穆。
門環是青銅鑄的獸首,饕餮的嘴巴銜著圓環,眼珠是磨亮的黑瑪瑙,冷不丁看去,像真在眨眼。
環身被摩挲得锃亮,映出半邊模糊的人影,偏偏獸首脖頸處,一道新打的水泥接縫橫在那里,白得刺眼,像給這頭古獸勒了道現代的繩。
“蛟淵閣”三個字懸在門楣上,鎏金的筆畫在月光下淌著蜜似的光,筆鋒里的狠勁看得人后背發緊,分明是刀劈斧鑿的氣勢。
可再細看,匾額邊緣與墻體銜接的地方,水泥還帶著未干的灰白,甚至能看見幾縷沒清理干凈的纖維,像誰粗心粘上去的線頭。
門“吱呀”一聲往兩邊退,絞鏈轉動的聲響里,混著輕微的液壓裝置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