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拾淵卻沉穩(wěn)下來。
他將炭盆放在床腳下:“屋子里冷,有炭火會暖和些。”
然后,他拿了她的布放回水盆中將上面的泥漿搓洗干凈,再擦拭她的身子。
一點一點,鄭重其事,眼里沒有旖旎遐想,就只是要將她擦拭干凈。
“我的錯,沒有提醒你林子里有水坑。跟我出來,還讓你遭這罪,幸好只是水坑……”
讓藺拾淵對著女體還能保持冷靜的是他的后怕。
青凌咬著唇。
其實她自己也有錯。她在西南長大,那里多山林,她怎么會不知道林子里有水坑,便是獵人挖的陷阱也多的是,不小心掉進去,輕則受傷,重則喪命。
是她自己一時放縱貪玩,忘記了危險。
她低下頭,用另一種稍輕的后果減低他的負罪感:“別說了,我……我難過的是,給你留下這樣糟糕的印象……臟死了。”
“青凌,這沒什么可羞恥的。”男人重復(fù)搓洗布巾,安靜的空氣里響起嘩嘩的水聲。
“我初上京城,坐在囚車里,那時多臟,臟得連臉都看不清楚,可你還不是為我說話了嗎?”
“我初上戰(zhàn)場時,不能上陣殺敵,是在戰(zhàn)后去背死尸。那會兒身上的腐臭味道,洗都洗不掉,回家時路上遇到縣丞家的狗,那狗都是跟在我身后,要上來咬一口的。”
“后來上了戰(zhàn)場,炮火連天,身上時常一半煙灰一半是血污,躺在死尸堆里,血腥和煙塵的味道腌入身體里,再回家時,那狗再聞到我身上的味道,是嚇得逃跑。”
“青凌,如果那時你遇到我,你會怕嗎?會覺得我丑陋骯臟嗎?”
姚青凌搖了搖頭:“不會。”
小時候,她見過從戰(zhàn)場回家的父親。
那會兒他已經(jīng)從軍營洗漱過,可還是臟兮兮的,皮膚黝黑,抖一抖頭發(fā),簌簌的煙灰落下。
可小青凌見到父親平安回來,第一時間是撲上去要抱抱。
她也見過父親反復(fù)裂開的傷口,都腐爛化膿了,母親流著眼淚給他擠出膿血,用刀子割掉腐肉。
那氣味,青凌一直都記得,是草藥和血肉腌起來的味道。
藺拾淵又說:“南邊又開始不太平,我不知道何時又會再起戰(zhàn)事,但若真要打仗,朝中無武將,我定然是要再上戰(zhàn)場的。到時候,你便會看到那樣的我,你會躲開嗎?”
青凌抬頭,茫然的看著他:“要打仗?”她回了神,皺眉,“你怎么知道的?”
藺拾淵淡笑:“戰(zhàn)事從來沒有真正停下。瀛國人嘗到了甜頭,就會一而再再而三。”
所以,他一直是主戰(zhàn)派,認為要打到敵方痛,讓他們起碼十年不敢再戰(zhàn)的。
可朝中所謂的主和派,他們不想打,為了維護自己尊貴舒適的日子,他們不愿打,以為給瀛國人一點好處,就能讓他們收起武器。
殊不知,他們今日吃了你的米,明天就想要你的土地;今日拿了你的銀子,明天就要挖你的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