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環視四周。
韓九姑抱著香料袋靜立,李三耳緊盯地層,小滿趴在鍋堆邊數著裂紋,阿青輕哼著謠曲,聲音像風拂過荒原。
林晚兒深吸一口氣,下令:“熔鍋。”
眾人一怔。
“所有送來之鍋,不論殘損,全數投入熔爐。我們要鑄一口新的灶——不靠一人之手,不承一家之火,而是千家斷片、萬口余溫,熔作一體。”
趙鐵嘴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點頭,挽起袖子走向角落那座半塌的鍛爐。
他拍了拍爐壁,火星竟從縫隙里蹦出——這爐,也曾在三十年前燒過那場雨夜的火。
周嬸娘默默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布包,層層打開,是一撮灰燼,色如霜雪。
“我男人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務必交還給燒飯的人’。”她聲音輕,卻穩,“他說,這灰,來自第一口同心灶的余燼,二十年未冷。”
當灰燼落入爐中,火焰驟然一縮,繼而騰起幽青色火舌,爬滿爐壁,竟浮現出蛛網般的銀紋,一閃即逝。
午夜時分,新鍋成。
無銘,無飾,通體黝黑,仿佛吞噬了所有光。
阿青依《喚魂調》輕輕開口,歌聲未盡,鍋未鳴,大地卻微微一顫。
遠處山澗轟然迸發,溫泉水沖破凍土,蒸騰起白霧。
李三耳撲倒在地,耳朵緊貼巖石,猛地抬頭,雙目圓睜,瘋狂打出手勢:
下面……有人在挖。
林晚兒沒有動。
她緩緩伸出手,掌心貼上鍋壁。
不是火烤的燙,而是像有什么東西從地底反燒上來,順著銅鐵直抵血脈。
她閉眼,仿佛聽見無數低語——那些被毀的灶、被斷的炊、被逼吞下的冷飯與屈辱,都在這口鍋里重新開口。
她低聲說:“不是我們在點火……是地,想醒了。”
風停了,星垂四野。
而在山外某處,一只信鴿穿云而下,羽尖沾血,落向城樓暗角的一盞孤燈。
燈下,蘇掌柜展開密報,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