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命!”隰朋慨然應諾。
計議已定,齊國這架龐大的戰(zhàn)爭機器再次高效運轉起來,只是此次,少了幾分浮躁,多了幾分沉穩(wěn)與算計。
然而,軍事外交的波瀾未平,宮廷內部的暗流卻因這場突如其來的外患而洶涌澎湃。
桓公年老,儲位未定,諸公子及其母族皆蠢蠢欲動。此番南征,雖非大戰(zhàn),亦是統(tǒng)兵立功、培植勢力的良機。公子無虧(長衛(wèi)姬所生)率先通過其母向桓公進言,稱王子成父年事已高,請以“歷練”為名,遣一公子為監(jiān)軍。公子潘、公子商人也紛紛活動,其黨羽在朝野間或明或暗地造勢。
桓公對此,態(tài)度曖昧。他既知管仲、鮑叔牙屬意公子昭,又難以抗拒寵姬愛子的軟語相求,更享受這種諸子爭相討好的感覺。一時間,立誰為監(jiān)軍,竟成了比應對淮夷之亂更讓朝臣們矚目且難以抉擇的難題。
這一日,桓公召管仲于偏殿議事,言談間似無意提及:“諸子皆有心為國分憂,寡人觀無虧年長,或可…”
“君上!”管仲驟然打斷,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凜然,“臣聞,內不定則外不堅!淮夷之患在外,楚人之窺在側,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當此之時,若以私愛亂國本,使庶子監(jiān)軍,嫡子何位?軍心何安?若前線將領揣摩上意,各自依附,令出多門,則戰(zhàn)事必敗!戰(zhàn)事若敗,楚必乘隙而入,霸業(yè)傾覆,就在眼前!此絕非危言聳聽!”
他深吸一口氣,跪倒在地,痛陳道:“臣請君上以社稷為重,明詔中外,王子成父乃國之干城,授以全權,專征伐之事,絕不可遣公子監(jiān)軍!且葵丘之誓‘無易嫡子’言猶在耳,君上豈可自違盟約,失信于天下諸侯?!”
桓公被管仲這罕見的激烈態(tài)度所震懾,尤其是“霸業(yè)傾覆”四字,重重敲在他的心上。他面色變幻數(shù)次,最終無奈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寡人不過隨口一提。便依仲父,不遣監(jiān)軍便是?!?/p>
管仲重重叩首:“君上明鑒!”
危機暫時化解,但管仲步出宮門時,背脊卻感到一絲寒意。君心不定,宮闈暗斗已漸趨表面化,這比外部的強敵更為致命。
數(shù)日后,王子成父率精兵銳卒,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誓師南征。隰朋亦攜帶重禮與國書,南下郢都。與此同時,向宋、魯、衛(wèi)等國的求援使者也已派出。
臨淄城似乎恢復了平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南方,等待著兩路使臣的消息,等待著王子成父的軍報,更等待著南方那頭巨虎,對于齊國這番綿里藏針的組合拳,將作出何等反應。
宮墻之內,鄭姬(公子昭之母已逝,此或指其母族)宮中,燈火常明。公子昭謹遵傅保之教,深居簡出,刻苦攻讀典籍,修習射御,然其眉宇間,已悄然染上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沉重與憂慮。
而長衛(wèi)姬、葛嬴等人的宮中,則依舊夜夜笙歌,只是那絲竹聲中,似乎也摻雜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焦躁與算計。
南方的烽火,不僅映照著邊境的戰(zhàn)云,更將齊國內部深藏的權爭與隱患,照得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