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盾目光閃爍,迅速權衡著。他與先且居并無深交,但也知其能力不俗。胥嬰的提議,從政治和軍事角度看,都堪稱一步妙棋。他看向狐偃,狐偃微微頷首,表示認可。又看向其他重臣,見無人提出異議。
“胥嬰將軍所舉甚善。”趙盾最終表態,轉向晉襄公,“臣附議。可拜先且居為帥,領軍救援箕城,北擊狄寇。”
晉襄公見眾意一致,當即下詔:“準奏!即刻拜先且居為中軍佐(利用空缺出來的高級軍職,賦予其統帥權威),率精兵兩萬,戰車三百乘,火速北上,解箕城之圍,擊破廧咎如!”
帥位既定,整個晉國的戰爭機器再次高效運轉起來。糧草輜重迅速調集,兵員從各地征發,匯聚絳都。先且居臨危受命,雖感壓力巨大,但更多的是繼承父志、為國紓難的決心。他沉默而迅速地接手了軍隊的整編工作,其沉穩干練的作風,依稀可見當年先軫的影子。
然而,就在大軍即將開拔的前夜,趙盾卻秘密召見了一人——他的同宗,以勇力與機敏著稱的年輕將領趙穿。
趙穿是趙盾的堂弟,性格桀驁剽悍,但作戰勇猛,對趙氏極為忠誠。在原本的歷史脈絡中,他將是未來一位重要且頗具爭議的人物。
密室中,燭光搖曳。
“兄長召我,必有要事。”趙穿行禮后,直接問道。
趙盾看著他,沉聲道:“大軍明日北上,由先且居統帥,明面上的任務是解圍破敵。但你,我另有重任交付。”
趙穿精神一振:“請兄長明示!”
“你率一支精干輕騎,不必隨大軍行動。待先且居與狄人接戰后,你的任務是,”趙盾目光銳利如鷹,“潛入狄境,不惜一切代價,查明廧咎如此次南侵的真正原因!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與他們聯絡?提供了什么條件?是楚國的使者,還是秦國的說客?他們之間達成了何種協議?記住,我要的不是猜測,是證據!是人證,或者物證!”
趙盾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北狄之患,擊退一次不難。難的是斬斷其與外部敵人的勾連。否則,今日擊退廧咎如,明日可能又有其他部落受蠱惑而來,永無寧日!子文能用離間計亂我朝堂,亦能煽動狄人擾我邊疆。我們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至少要弄清楚,這把火,到底是怎么燒起來的。”
趙穿瞬間明白了此任務的重要性與危險性。這不再是兩軍對壘的廝殺,而是深入虎穴的諜戰。他用力抱拳,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決然:“穿,領命!必不辱兄長之托!”
翌日,絳都城外,旌旗招展,甲胄鮮明。晉襄公親自為大軍送行。先且居頂盔貫甲,立于戰車之上,向國君與朝臣們鄭重行禮。他的目光掃過送行的隊伍,在趙盾、狐偃等人臉上停留片刻,看到了期待,也看到了隱憂。
他沒有多言,只是拔出佩劍,直指北方。
“出發!”
大軍如同一條黑色的巨龍,帶著滾滾煙塵,向著烽火連天的北疆迤邐而去。凜冽的寒風吹動著旗幟,也吹動著每一位將士的心。他們知道,此行不僅關乎一座邊城的存亡,更關乎晉國能否穩住后方,集中精力應對西、南兩個方向的強敵。
趙盾站在城頭,目送大軍遠去,直到隊伍的末尾消失在視野盡頭。他的眉頭并未舒展。派先且居北上,是應對明面的危機;派趙穿潛入狄境,是應對暗處的陰謀。但這還不夠。他轉身,對身邊的親隨低聲吩咐:
“加強對士谷的監視。任何與他接觸的可疑之人,尤其是來自外地、形貌特異者,一律秘密逮捕,嚴加審訊!我要知道,北狄這件事,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到底知道多少,參與了多少!”
他懷疑,北疆的烽火與朝中的內奸,或許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系。子文的網,撒得比他想象的更廣、更深。
而在遙遠的楚國郢都,令尹子文很快便收到了晉國大軍北調的消息。他捻須微笑,對身邊的楚王道:
“大王,晉人已分兵北上矣。廧咎如這把火,燒得正是時候。且讓他們在北方雪原與狄人糾纏吧。待其師老兵疲,便是我大楚再次北圖中原之機!”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更深沉的算計:“何況,我們在晉國朝堂內埋下的種子,可不止一顆。北狄之事,或許能幫我們催生另一顆……生根發芽。”
北疆的陰云密布,一場決定晉國北方命運的大戰即將爆發。而隱藏在戰爭背后的陰謀與暗流,也隨著趙穿的潛入和趙盾的暗中追查,悄然拉開了序幕。晉國的霸業,在內外交攻的狂瀾中,正經歷著自城濮之戰后,最為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