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郢都。
捷報傳回,楚廷一片歡騰。王子側雖未竟全功,但攻克艾陵,重創齊軍,已是大勝。楚莊王熊侶高坐王位,接受群臣朝賀,臉上卻并無太多喜色。
“戎狄騎射……”他手指輕輕敲打著王座扶手,目光銳利如鷹,“查清楚了嗎?究竟是何方神圣?”
令尹孫叔敖出列,面色凝重:“大王,據生擒的幾名戎卒口供,他們來自北方山林,受一‘海外巨賈’資助,得其金帛兵甲,命其在關鍵時刻襲擊我軍側翼。至于巨賈名姓,他們皆不知曉。”
“海外巨賈……”楚莊王冷哼一聲,“好一個海外巨商!能有如此手筆,如此眼光,如此膽魄者,除了那功成身退的范蠡,還能有誰!”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勾踐逼走了他,他卻反手給寡人來了這一下。好,很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殿中投下陰影:“艾陵之勝,不足為喜。齊人未滅,晉人虎視,越人窺伺于側,如今又多了范蠡這等陰魂不散之輩在海外興風作浪。我大楚,遠未到高枕無憂之時。”
他看向孫叔敖:“令尹,東南防務,尤其是昭關一線,必須進一步加強。勾踐那條毒蛇,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臣已增派兵馬,加固城防。”孫叔敖躬身應道。
楚莊王又看向王子側等將領:“北伐之勢,暫緩。大軍主力回撤,休整補充。然,對中原小國如宋、鄭等,需加大威懾,迫其臣服,切斷齊、晉之外援。另外,”他頓了頓,“派人沿海查探,寡人要知道,范蠡那個‘安居’島,究竟在何處!此人,不能留!”
楚莊王的決策清晰而果斷,在勝利面前保持了難得的清醒。他深知,楚國的霸權之路,依然布滿荊棘。
越國,姑蘇舊宮。
勾踐仔細聆聽著關于艾陵之戰和各方反應的詳細匯報,特別是楚莊王加強東南防務和搜尋范蠡的消息。
“熊侶怕了。”勾踐陰冷地笑著,“他既要北防齊晉,又要西防戎狄,還要分心東南,搜尋范蠡……他的力量,分散了。”
他看向丁固和石買:“我們的機會,來了。但不是現在。”
“大王英明。”石買謹慎道,“楚軍新勝,士氣正旺,且已加強戒備。此時出擊,殊為不智。我國仍需隱忍,積蓄力量。”
“隱忍?當然要隱忍。”勾踐走到窗邊,望著曾經屬于吳國、如今被他占據的宮苑,“但要換個方式隱忍。傳令下去,挑選機靈可靠的死士,扮作商賈或流民,潛入楚國東南,特別是昭關附近。不必他們動手殺人,只需散播謠言,就說……楚王忌憚范蠡之能,欲盡逐沿海商旅,以防其與范蠡勾結;再說,楚軍艾陵之勝,全靠掠奪附庸小國,今楚王欲加重郯、莒等國之貢賦,以充軍資。”
丁固眼睛一亮:“大王此計甚妙!謠言一起,楚國沿海必然人心惶惶,商路受阻,其經濟必受影響。而那些附庸小國心生怨懟,與楚國離心,我軍日后進攻,阻力便小!”
“不止如此。”勾踐笑容更冷,“更要讓熊侶知道,這謠言是從越國傳出的。寡人就是要告訴他,我勾踐,一直在看著他,等著他露出破綻的那一天。讓他寢食難安,讓他不得不時刻分心東南!”
這是一種心理戰,一種持續的、陰冷的騷擾。勾踐將越國化身為一條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不斷吐著信子,讓強大的楚國也無法安心。
艾陵之戰的血腥已然淡去,但由此引發的戰略博弈,卻在各國宮廷與密室之中,以更加詭譎的方式展開。晉國磨劍,齊國固權,楚國布防,越國播毒,而遠在海外的范蠡,則如同一個看不見的弈棋者,落下一子后,再次隱入迷霧之中。天下的棋盤,棋子們正在重新布局,等待著下一次,更加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