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九并不理會,起身向外面走去,他很疲憊,可待在破房里睡不著,有太多有的、沒的,卻能鉆到心窩子里的記憶。
院內有棵歪脖子樹,他縱身一躍,手腳并用便到了樹冠處,兩根斜生的粗大樹枝好似天然的臥榻,仰面躺倒,夕陽正撒播在身上。
見此情景,董飛予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么好。
得知蘇藝死訊的潘大人,反應并不如何迅速,相反,很遲鈍。
此刻,他正在府里忙的腳踢屁股,一則盤點戰損和收獲,急著寫戰報邀功,其次,私信寫給雅兒臺將軍李宏,大拍其馬屁,奉上繳獲胡人的彎刀五十把,特產一車。
再次,接連派出五撥探子,不是去偵察敵情,而是心有不甘,尋那仙師的蹤跡。
最后,還不忘來上一封加急私信,問候兵部王川王大人,隱晦的提及雙峰大捷,不能明著吹,越級上報是大忌,在信中夾帶些私貨是主要。
一應搞定,月牙已上枝頭,潘大人這才姍姍來到了老街蘇老夫子的住處,幾乎沒有院墻的小院和那間快要塌掉的小破房子。
然而,早已人去屋空。
莫說蘇老夫子的尸身,就連那喚作蠢娃子的少年也不知所蹤。
“這是何故?”潘久年手撫額頭,心下略有歉意,立刻打發親隨去問董飛予,也就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忙到現在,總要回家擺桌家宴,和老娘、丫頭一起壓壓驚吧。
要塞外三十里外,昨日里商隊被劫的地方,鄭九正在挖坑,旁邊橫躺著一具尸首,是蘇藝。
再旁邊,還立著一匹又黑又瘦的賴皮馬,安靜的看著鄭九忙碌。
這里之前的尸首似乎都被胡人處理掉了,那隊駱駝也早已不見了蹤跡。
沙地其實不好挖坑,流沙蓋的太厚,鄭九足足挖了半個時辰,才算挖到硬土,坑已經有一人多高了。
漢人講究入土為安,鄭九不想馬虎,于是又挖了數尺深,覺得算對得起老頭了。
蘇老夫子下葬太過簡單,沒有披麻戴孝,沒有扶靈摔盆,甚至沒有棺槨,沒有香燭祭品,就這么埋了。
隨葬品倒有一件,一壇未喝完的濁酒。
鄭九覺得理應如此,他雖然跟著蘇藝識字讀書,但自幼在荒漠長大,野性太重,覺得簡單的事情搞復雜,太麻煩。
頭是要磕的,邊磕頭,鄭九邊念念有詞,“老頭兒莫怪,我不喜歡你起的名字,所以改了一下,叫鄭九,但您的教誨不敢忘,所以字山河可好?”
姓鄭名九,字山河。
老頭兒沒吭聲,鄭九很滿意。
‘九’字,對于少年是有說道的,他九歲那年被蘇藝從死人堆里扒出來,從那時起,他便不再是荒漠上的野狗了。
僅此而已。
當然,老頭兒也應該滿意,這個位置是鄭九以前的家,他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就在地下數丈深的地方,把老頭兒埋在這里,那就是當自己的家人了。
月冷風高,鄭九跳上了黑瘦的賴皮馬回要塞,這個時辰恐怕進不去了,只能繞到要塞南側的積石山下,找個山洞湊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