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林玫朵,像是要把她從里到外看個透。
她干裂的嘴唇哆嗦著,又問了一遍,“真的,是來幫梅子的?”
老谷頭佝僂著背,往前蹭了小半步,嗓門不自覺地拔高了些,“錯不了!正經八百的律師!還有名片呢!”
他說著,給林玫朵遞了個眼神。
林玫朵心領神會,從公文包抽出一張素白的名片,遞了過去,“大娘,這是我的名片,您看看。”
張老太松開緊抓著鐵門的手,接過那張薄薄的紙片。
她瞇著眼,費力的辨認著上面的字,又抬起眼,細細地打量著林玫朵的臉。
林玫朵神色坦然,任由那審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寸寸掃過,輕聲道:“大娘,我姓林,林玫朵,是公家派給李梅的辯護律師。”
張老太反反復復的把那張名片看了好幾遍,小心翼翼塞進口袋里。
她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握住了林玫朵的手腕,“進來!快進來!”
林玫朵被拽得一個趔趄。
她穩了穩心神,沒掙扎,順著那股力道,任由老太太拉著自己走進了那個狹窄的小院。
老谷頭見狀,也跟了進來,反手“哐當”一聲帶上了鐵門。
門內,是低矮陰暗的堂屋。
只有一扇糊著發黃舊報紙的小窗戶,透進一點灰蒙蒙的天光。
林玫朵目光迅速地掃過屋內。
視野所及,幾乎找不到一件完整像樣的東西。
瘸了腿的木桌,用半塊紅磚頭墊著,桌面上縱橫交錯著刀痕和煙頭燙出的黑點;幾把椅子缺胳膊少腿,歪七扭八地靠墻堆著;掉光了漆的老式五斗櫥,柜門歪斜著敞了條縫……
“唉……”老谷頭站在門口,重重的嘆了口氣,“好好一個家,愣是給糟踐成了這副鬼樣兒!”
張老太佝僂的脊背猛地一縮,頭埋得更低了,“都怨我,是我沒用!管不住那……那畜生!”
老谷頭看著張老太打著擺子的模樣,才猛地想起張家那個混賬兒子已經沒了。
當著人家親娘的面罵死去的兒子是畜生,這不是拿鈍刀子剜人家的心嗎?
他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粗糙的大手局促地在褲縫上蹭了又蹭,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咳……咳咳……那個,林律師,人我也給你帶到了。你們自己好好聊。我這……我這家里頭灶上還煨著藥呢,再不回去該糊了,就先走了。”
他話說得磕磕絆絆,眼神躲閃著,根本不敢再看張老太那張愁苦的臉。
張老太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想留這個唯一還肯伸把手的老鄰居坐一坐,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