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石只是沉默。
他看見有人在田間勞作,汗流浹背,便遞上空碗;看見婦人在溪邊淘米,便遞上空碗;看見孩童在泥地里玩耍,也遞上空碗。
他從不言說碗的用途。
于是,有人用他的碗盛水解渴,有人用它裝谷歸家,更有孩童用它來扣出一座座沙做的城堡。
阿石的碗,空空地來,又空空地去,盛過萬物,卻不留一物。
直到一個暴雨傾盆的深夜。
“嗡——”
一聲奇異的共鳴,讓全村人從夢中驚醒。
他們駭然發現,家中所有的陶器,無論碗碟罐盆,都在此刻發出了低沉的振動。
而那些曾被阿石遞過的陶碗,共鳴聲尤為強烈。
次日清晨雨停,村民們查看那些陶碗,只見光滑的碗壁上,竟凝結著一層細密的水露,水露匯聚,隱約拼湊出四個字:滿則傾,空則盈。
更令人驚奇的是,每只碗底都積了一層薄薄的濕泥,泥中,竟有幾粒不知名的草籽,已然探出了嫩綠的胚芽。
阿九拄著一根梅枝,緩緩走來,她將那些帶泥的草籽從各家碗中收集起來,分予眾人:“種吧,這是風送的種。”
她看著那些捧著草籽,既敬畏又欣喜的村民,心中了然。
容器的真正意義,從來不在于它能盛放何物,而在于它曾被這個世界所需要。
岳山舊石遺址,曾是某個失落王朝的祭壇,如今,早已風化成斷石殘垣,成了村里孩童跳繩的樂園。
繩影翻飛,擊打地面,竟也帶起一陣陣微風。
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女童,跳得尤其起勁,繩子在她手中仿佛活了過來。
一起一落,一收一放,她小小的身軀在空中劃出玄奧的軌跡。
當她跳到第一百下時,村里的老武師恰好路過,頓時如遭雷擊,僵立當場。
那女童的動作,竟與他家傳的絕學“斷岳三式”的呼吸吐納、勁力流轉的節奏,別無二致!
老武師激動得上前,想指點她正宗的拳法架勢,女童卻搖了搖頭,脆生生地說:“是繩子教我的。”
當夜,狂風大作,吹掠斷石,發出嗚咽般的嘶吼。
天亮后,人們驚奇地發現,在遺址最中心的一道石縫里,竟鉆出了一株野生的梅樹,枝干扭曲盤結,宛如一個正在盤膝打坐的武者。
三年后,梅樹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