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體開始無意識地模仿。
他會突然像村東的洗衣婦一樣,雙手做出捶打布料的動作,節奏分毫不差;他會路過曬谷場時,雙腳學著少年們跳繩的起落,精準地踩在每一個看不見的落點上;他甚至會在自家門前打盹時,手臂模仿鄰家老嫗搖扇的弧度,帶起一陣溫吞的微風。
起初,他驚懼萬分,以為自己失了心神,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附了體。
直到某日,村西王家的幼子突發急癥,渾身抽搐不止,眼看就要背過氣去。
村醫束手無策,一家人哭天搶地。
阿木擠進人群,看到那孩子痛苦的模樣,他的身體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動了。
他伸出手,以一種奇特的節奏,不輕不重地拍打在病童的背心。
那節奏,竟與他昨夜夢中所“聽”到的風穿過竹林的鳴響完全一致!
一拍,一頓,一緩,一急,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
幾息之后,原本痙攣不止的病童竟奇跡般地緩和下來,呼吸漸漸平穩,最終沉沉睡去。
村人嘩然,視阿木為神人,紛紛要跪拜他為“新聽見者”。
阿木卻慌亂地搖著頭,一把將病童抱起,快步走到村邊的小溪旁。
他沒有解釋什么,只是撿起一枚扁平的石子,教那剛剛痊愈的孩子打水漂。
石子在水面跳躍,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
阿木指著那漾開的漣漪,對所有跟來的人比劃著,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你聽,每一聲‘啪’,都是風在說話。”
小女孩站在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知,當感知不再依賴于某個特定的個體時,它便成了空氣本身,無處不在,人人皆可觸及。
村中的孩童們跳繩,依舊用著那根不知被誰遺棄的斷繩。
他們的節奏總是雜亂無章,充滿了童稚的隨性。
然而,村里的老武師岳山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規律——每當暴雨將至,天色晦暗之時,孩子們的跳繩節奏便會驟然變得整齊劃一,鏗鏘有力。
他躲在暗處,用筆偷偷記下那節律,越看越是心驚。
那起落頓挫之間,竟與他岳家失傳已久的鎮派絕學《斷岳心訣》的內息搬運法門暗暗相合!
他如獲至寶,想要將其整理成譜。
夜半時分,他關緊門窗,點亮油燈,正欲執筆,窗外卻毫無征兆地風雨驟急。
狂風拍打著窗欞,燈火被吹得瘋狂搖曳,忽明忽暗。
就在那光影的變幻中,墻上那根斷繩的影子,竟像活過來一般,自行舞動起來!
那影子時而如靈蛇出洞,時而如猛虎下山,自行打出了一套他從未見過、卻又精妙絕倫的拳式。
每一個動作都蘊含著崩山斷岳的磅礴氣勢。
岳山驚得霍然起身,想要強行記下招式,可他剛一動,風驟然停止,燈火恢復平穩,墻上的繩影也瞬間消散,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