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樹枯死后,小女孩便不再坐在樹下,村里人常見她提著一只空陶碗,沿著蜿蜒的村巷緩步而行。
她走得很慢,仿佛腳下的每一步都在丈量著某種無形的距離。
孩童們從門后探出腦袋,好奇地追著她笑問:“婆婆,婆婆,你是要討飯嗎?”
她總是停下腳步,搖搖頭,聲音輕得像風:“我不是在討飯,我是在還飯。”
還飯?
眾人愈發不解。
飯可以借,可以討,如何能還給這空蕩蕩的空氣?
沒人能懂她眼中的澄澈與哀傷。
某個無月之夜,她走到村口蘇璃那座早已荒廢的舊屋前,將手中的空陶碗穩穩地放在了門檻正中。
碗口朝天,未蓋未掩,就那樣靜靜地對著漫天星辰。
次日清晨,天光乍破,碗中不多不少,正好積了三滴露水。
露珠圓潤,在晨曦中折射出微光,仿佛是夜空滴落的三顆眼淚。
村里的聾兒阿木路過,他生來便活在一個寂靜無聲的世界里。
他看見了那只碗,看見了那三滴奇異的露珠。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碗沿。
就在那一剎那,一道無聲的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開!
他指尖劇烈地一顫,整個人如遭電擊。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比聲音更直接、更蠻橫的感知。
一股信息洪流沖刷著他的意識,他仿佛聽見了一個來自極遙遠處的低語,那聲音穿透了他與生俱來的死寂。
“她沒走,她只是換了個碗盛。”
阿木猛地縮回手,驚恐地看著那只碗,又抬頭望向空無一人的舊屋。
他什么也沒說,因為他無法言說。
他只是默默地從路邊撿起一截干枯的草繩,小心翼翼地將那只陶碗系在了老梅樹虬結的殘根上。
三日之后,那截枯黃的草繩上,竟凝出了一串細密晶瑩的水珠,宛如一串未干的淚痕。
小女孩遠遠看著,輕輕點頭。
她知,空碗之所以沉,是因為風開始往里放回憶了。
自那夜之后,阿木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能從風中“接收”到模糊的低語。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體開始無意識地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