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基地,李舟就像被抽了主心骨,整個癱了。那股子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頹敗勁兒,誰瞅著都心里發毛,根本不是藏得住的事。
葉鈞第一時間把高縝供出的全部信息,尤其是那個懸在頭頂的“三年詛咒”,一字不差地匯報給了莊明將軍。
將軍思索片刻,接著下達了緊急命令:基地心理健康中心啟動最高優先級干預,海軍科研基地那邊也接了死命令,組建專門團隊,不惜代價破解apty-4896,找解藥,找延緩方案,什么都行,只要能把人救回來。
心理中心派來了他們的“定海神針”,一個姓劉的高級心理師,看著特別和藹可親的中年大姐。劉老師變著法兒地跟李舟聊,什么共情、引導、認知重塑……十八般武藝全用上了。
可李舟跟個焊死的保險柜似的,針扎不進,水潑不進。他就那么坐著,規規矩矩聽著,偶爾機械地點點頭,眼神空得能直接看到后腦勺,看得劉老師都快沒轍了。
“葉艇長,”劉老師后來找到葉鈞,語氣里滿是無奈,“李中尉的情況……比預想的復雜。他不是抵觸,是……徹底關閉了和外界的情感連接。我嘗試了很多方法,但他內心那道墻太厚了,我……暫時找不到突破口。”
葉鈞也找李舟談過,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帶了點笨拙的安撫:“李舟,我知道這事兒,換誰都懵。但你聽我說,將軍已經把帝國最頂尖的生物專家、基因專家全調過來了,成立了專門的項目組,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暗影會那幫藏頭露尾的孫子能搞出來的東西,咱們沒道理搞不定!現在最關鍵的,是你自己得挺住!別先把自己給撂倒了!配合治療,配合研究,聽見沒有?!”
李舟低著頭,肩膀垮得像卸了力,過了好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幾乎聽不見的音節:“……嗯。”
他心里卻冷得像剛從北冰洋撈出來的鐵塊。他深知,暗影會花了多少年,填進去多少條人命才搞出來的鬼玩意兒,是說破解就能破解的?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擺在桌上的沙漏,眼睜睜看著生命一點點往下掉,什么狗屁希望,全是鏡花水月。
他徹底變了。話越來越少,后來干脆就不說了。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食堂里,以前那個恨不得把盤子都舔干凈的干飯王不見了,現在是捏著筷子戳兩下米飯,然后就對著窗外發呆,眼窩深得能養魚,臉色灰敗得像死了幾天的魚。
訓練場上,更是慘不忍睹。以前那個閉著眼都能提前喊出“左舷三十度,有條小魚放了個屁”的感知怪物,現在動作慢得像八十老頭,精神恍惚。
“哎,航子,你看李舟那鬼樣子……真他娘的瘆人!”秦鋒訓練間隙,一屁股坐到楚航旁邊,壓著嗓子,一臉的晦氣,“跟丟了魂兒似的,這都多少天了?再這樣下去,人得廢了!”
楚航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煩躁地扒拉著頭發:“誰知道呢!就感覺……整個人都空了,被掏空了!問他怎么了,就仨字‘我沒事’。我呸!他那鬼樣子像是沒事?騙鬼呢!”
“沒事個屁!”秦鋒也跟著罵罵咧咧,“上次體能對抗,記得不?我從他六點鐘方向,貓著腰摸過去,都快貼臉上了,他愣是沒反應!放以前,我剛有這個念頭,他就該指著我鼻子罵我‘找死’了!你說,他是不是……上次醫院那事兒,給嚇破膽了?還是說……”
“不像。”楚航嘆了口氣,聲音也低沉下來,“肯定有別的大事兒,艇長他們八成知道內情,瞞著我們呢。但看李舟這樣子,絕對不是小事……”
兩人正嘀咕著,設備維護班的老張抱著個半人高的圓筒狀儀器,一路小跑過來,嗓門跟銅鑼似的:“李中尉!李中尉!救命啊!這臺便攜式超聲波探傷儀,八成是里面哪個犄角旮旯生銹了,或者卡了什么碎屑,常規探頭死活伸不進去,麻煩您老給用‘那個’……給瞅瞅,到底堵哪兒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像探照燈一樣全打在了李舟身上。這活兒,擱以前,對他來說比喝口涼水都簡單,閉眼,“看”一眼,報坐標,完事兒。
李舟腳步頓了頓,臉上沒什么表情,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依言走過去,閉上了眼睛。
他努力地,非常努力地想把意識沉進去,像以前那樣,輕輕松松穿透那層冰冷的金屬外殼,感知里面那狹窄、彎曲、黑暗的管道。
可……不行。
完全不行。
往日清晰得如同親眼所見的三維立體“視野”,此刻像蒙了一層厚厚的、沾滿油污的毛玻璃,模糊,扭曲,全是刺眼的噪點。更要命的是,太陽穴那里,那股熟悉的、針扎似的刺痛感又開始不安分地跳動,越來越強。
“怎么樣啊?李中尉?看見啥了沒?大概在哪個位置?”老張在一旁伸長了脖子,有點著急地問,見他半天沒動靜,額頭上急得都冒汗了。楚航也下意識地湊近了些,心里莫名其妙地跟著緊張起來。
李舟猛地睜開眼,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臉色比剛才更白了,像刷了層膩子。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旁邊的設備架子,大口喘著氣,搖了搖頭,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水泥地上摩擦:“不行……我的能力……好像用不出來了……”
老張:“啊?”
楚航心頭猛地一沉。
——
我是楚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