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楚航。
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我瞪著餐盤里堆成小山的紅燒肉和土豆,一點胃口都沒有,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往角落里瞟。那個孤零零的背影,跟周圍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李舟。
這家伙,到底多少天沒正經吃過一頓飯了?我已經記不清了。以前吃飯跟餓死鬼投胎似的,生怕別人跟他搶,現在呢?跟喂藥一樣費勁,筷子在飯菜里戳兩下,象征性地扒拉兩口,然后就開始對著空氣發呆。
他的眼窩子都快陷到顴骨里去了,臉色比我們“黑鯊”號在深海里泡了幾十年沒刷過的外殼還難看,整個人瘦得像根被海風吹干了的晾衣桿,我真怕哪天一陣風就把他給吹跑了。
我甚至偷偷聽見醫務室那幾個小護士湊在一起嘀咕,說他情緒極度不穩定,心理評估報告里出現了“自毀傾向”這幾個扎眼的字!
這詞兒聽得我后脊梁骨一陣陣發涼!這還是那個在魚雷快糊臉的時候,閉著眼睛都能吼出規避路線,把我們從鬼門關前拽回來的李舟嗎?!那個冷靜得像塊冰,感知范圍變態得不像人類的家伙?!
“嘿!李參謀!發什么呆呢!”秦鋒端著滿滿一盤子紅燒肉,故意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李舟對面,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來來,嘗嘗這個!今天老王可是下了血本了,這肉燉得,入口即化,肥而不膩,香得很吶!”
李舟像是壓根沒聽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目光呆滯地盯著面前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桌面發呆,好像那上面馬上要長出一朵海葵來。
秦鋒那張熱臉結結實實地貼了個冷屁股,表情僵在臉上,訕訕地端著盤子坐回我旁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罵道:“媽的!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這小子是中邪了還是讓人給下降頭了?!老子他媽的……”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煩躁地搖搖頭。我哪知道怎么了?自從上次高縝那事兒之后,從醫院回來,他就徹底變了個人。
艇長找他談過,屁用沒有。安琪也去他宿舍待了小半天,回來的時候那張總是掛著自信笑容的臉,也罕見地帶著幾分挫敗。至于心理醫生?更是天天去報道,估計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子了,結果呢?還不是一樣!他把自己徹底鎖起來了,用鋼板焊死了門窗,誰也別想進去!
新的巡邏任務又來了。常規的靜默巡航,任務海域邊緣最近不太平,有不明水下活動信號斷斷續續出現,需要我們去摸摸底。
剛出海沒多久,還沒到指定海域,聲吶這邊就捕捉到一些鬼鬼祟祟的信號,非常微弱,斷斷續續,像是水底的幽靈在貼著我們耳邊竊竊私語。干擾還特別強,周圍的海洋背景噪音跟開了演唱會似的。
“報告艇長!發現微弱接觸信號!被動聲吶特征模糊,信號斷續,無法有效識別目標類型!請求情報參謀進行超感知確認!”我在戰位上大聲報告,心里卻七上八下的。
指揮艙里安靜得可怕,只有設備的低鳴聲。過了足足十幾秒,才傳來葉鈞艇長明顯帶著極度疲憊的聲音:“情報參謀……身體不適,暫無法提供支持。聲吶部門,繼續保持接觸!提升信號處理優先級!加強交叉比對分析!給我盯死了!”
又是身體不適?!這都第幾次了?!以前遇到這種難啃的骨頭,李舟閉著眼,皺著眉頭聽個幾秒鐘,就能給你報出個八九不離十的類型、大致航向、航速,甚至有時候連對方螺旋槳有幾片葉子磨損了都能“聽”出來!
不光是超能力,他本職的情報參謀工作也徹底停擺了!他的工作臺上,加密文件堆得像座小山,最新的任務簡報、周邊海域的敵情通報、友鄰部門發來的協查通告……他連碰都沒碰一下!以前他可是恨不得把每個字、每個標點符號都摳出來嚼碎了咽下去的主兒,現在……簡直像換了個人!或者說,像個活死人!
潛艇里的氣氛一天比一天壓抑,像灌滿了鉛。水兵們還好,但軍官們這邊,大家嘴上雖然不提,可眼神里的疑問、擔憂,甚至是不滿和怨氣,都快從眼眶里溢出來了。那個曾經憑著一手神鬼莫測的本事,數次把“黑鯊”從死亡線上硬生生拉回來的英雄,怎么就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了?
私下里,那些不該有的閑話,開始像水下的暗流一樣,悄無聲息地涌動。有人不理解,覺得他心理素質太差,遇到挫折都扛不住,太脆弱;有人扼腕嘆息,覺得這么好的苗子,眼看著就要廢了,太可惜;甚至開始有人在背后小聲嘀咕,他那個超能力,是不是本來就不穩定?或者干脆就是……運氣好,碰巧了幾次,被吹上天了?
我聽著這些越來越難聽的話,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大團浸了水的爛棉花。我想拍桌子罵回去,想揪著那些說風涼話的家伙的領子,告訴他們李舟以前有多牛逼,救過我們多少次命!可我能說什么呢?連我自己……有時候看著他那副行尸走肉的樣子,都忍不住在心里打鼓,開始懷疑了。
這種狀態,最終不可避免地導致了災難性的后果。
前段時間,海軍軍部為了檢驗新裝備和戰術,組織我們龍斬艦隊和剛完成整編升級的龍息艦隊,搞了一次規模空前的高強度紅藍實兵對抗演練。
按照演習預案和我們“黑鯊”號的特殊定位,演習中幾個關鍵的戰場環境遮蔽、規避敵方探測、以及選擇最佳突襲窗口的決策,都需要李舟提供精準的超感知情報支持和戰術預測建議。這幾乎是為他量身定做的舞臺。
但是,演習當天,他缺席了。
沒有他的情報支持,我們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復雜到令人發指的電磁和水聲對抗環境下亂撞。
黑鯊號被對方新列裝的新型戰術誘餌潛航器耍得團團轉,聲吶戰位被海量的假目標信號淹沒,指揮鏈一度出現混亂和誤判,戰術決策接連失誤,最后稀里糊涂地一頭扎進了對方精心預設的伏擊圈。
最后被“敵方”扮演藍軍的一艘“白鯊級”攻擊核潛艇輕松鎖定,裁判組模擬判定:艇體結構嚴重受損,失去動力和戰斗力,判定“擊沉”。
慘敗!徹頭徹尾的慘敗!“黑鯊”號服役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窩囊的敗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