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交戰,心如刀絞!一邊是父子之情,血脈相連;一邊是王府存續,宗廟香火。這個抉擇,殘酷得讓他幾乎窒息。
良久,他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灰敗。他用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對跪在地上的長史說道:“去…去把那個…逆子…帶來…還有…圣旨要的…人…和東西…都…都交出去吧…”
這句話,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癱軟在榻上,如同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軀殼。
當王府中門緩緩打開時,出現在王朝和楊一清面前的,是面如死灰、渾身癱軟、需要兩名內侍架著才能走路的廢世子朱存樞。他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驕橫跋扈,華麗的親王世子冠服已被剝去,換上了一身庶人的白衣,眼神空洞,充滿了恐懼與悔恨(或許還有一絲不甘)。
他的身后,跟著一串被繩索捆綁、面無人色的王府長史、管家、以及幾名與案件有直接關聯的屬官和商人。另有龍鱗衛士兵抬著幾口裝滿賬冊、信件等物證的大箱子。
王朝驗明正身,出示圣旨,厲聲道:“朱存樞!爾罪大惡極,天怒人怨!今奉皇上圣旨,廢爾為庶人,押赴南京守陵!來人!拿下!”
如狼似虎的龍鱗衛上前,除去朱存樞身上所有代表宗室的飾物,套上沉重的枷鎖。朱存樞似乎想掙扎,想呼喊,但最終只是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絕望嗚咽,癱倒在地,被拖拽著押離了這座他生于斯、長于斯,也曾肆意妄為于斯的王府。他的余生,將在南京孝陵的孤寂與懺悔中度過。
與此同時,根據圣旨和已掌握的名單,一場席卷整個陜西官場的大清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展開!
陜西巡撫李汝貞、布政使、按察使、西安知府等數十名高級官員,相繼被龍鱗衛和秦銳營士兵從各自的府邸、衙門中帶走!他們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高喊冤枉,有的面如土色,癱軟如泥。往日里威風八面的封疆大吏,此刻都成了階下之囚!
那些參與貪墨、走私的官吏、軍官、商人,更是被一網打盡!抄家、查封、緝拿…行動高效而冷酷。西安城的監獄,瞬間人滿為患。
樹倒猢猻散!曾經盤根錯節、一手遮天的利益集團,在絕對皇權的碾壓下,頃刻間土崩瓦解!
欽差行轅內,已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署理陜西布政使的陳寶玉,換上了象征正三品大員的緋色孔雀補子官袍,身姿更顯挺拔,眉宇間除了以往的堅毅,更添了幾分封疆大吏的沉穩與威嚴。
案頭,堆放著需要他立即處理的如山公文:安撫邊軍、補充糧餉、整頓吏治、恢復民生、審理積案…千頭萬緒,百廢待興。
陳寶玉目光掃過地圖上廣袤的秦川大地,沉聲道:“王將軍,楊將軍。”
“末將在!”
“貪腐雖除,痼疾未消。邊軍待哺,百姓待安。此正值國家用人之際,亦是我輩建功立業之時!”
“著令:秦銳營分兵駐守要地,維持地方靖安;龍鱗衛協助整肅各衙門積弊,追繳贓款贓物!”
“即日起,開倉放糧,穩定民心;核算軍餉,足額發放;張貼安民告示,宣布新政!”
“本官將親赴各州縣巡視,考核官吏,興利除弊!”他的聲音堅定而充滿力量:“我要讓這秦川大地,重現朗朗乾坤,讓邊關將士,再無后顧之憂,讓黎民百姓,得享太平之福!”
“末將等,愿隨大人,鞠躬盡瘁,重整山河!”王朝與楊一清轟然應諾,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信心與斗志。
陳寶玉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冬日的陽光,沖破連日的陰霾,灑滿庭院,也照亮了他年輕而剛毅的面龐。
一個舊的時代,隨著秦王府的衰落和貪官集團的覆滅,已然終結。
一個新的時代,正等待著他,這位天子門生、寒門崛起的能臣,去親手開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