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朱常洵在世子朱由崧和次子朱由渠的攙扶下,站起身,手搭涼棚,瞇著眼望向那片越來越近的陸地。
海風吹動他略顯花白的鬢角,他臉上的神情復雜難言。
離鄉背井、告別中原繁華的淡淡愁緒,如同這海上的薄霧,并未完全散去;對即將踏上的、傳聞中地震頻仍、諸侯割據的陌生土地的擔憂,再次浮上心頭;而身為藩王,開疆拓土、傳承基業的責任感,也沉甸甸地壓在肩頭。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份厚厚的、由禮部和兵部共同編纂的關于東瀛諸島風土人情、勢力分布的介紹冊子,又回頭看了看那五艘始終如忠誠衛士般拱衛在側的“鎮遠”級戰艦那威武的雄姿,心中才漸漸安定下來,滋生出一股勇氣。
“無論如何,總算是平安抵達了第一步?!彼闹心?。
魯王朱壽鋐則挺直了腰板,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那片逐漸展露真容的海岸線,仿佛要將其每一處海灣、每一座山巒都刻入腦中。
他已經在心中開始飛速盤算:登陸長崎后,如何與即將接觸的倭國方面人員交涉?封地的具體位置、地形如何?
如何盡快安頓家小、屬官和軍隊?如何招募流民、開墾荒地、興修水利?如何應對可能存在的當地勢力的覬覦或挑釁?他的思維已經跨越了海洋,進入了實際經營的層面。
他側頭對世子朱以派低聲道:“抵達之后,一切需按計劃行事,切莫急于求成,亦不可示弱于人。首要之事,是立穩腳跟?!?/p>
朱以派沉穩地點頭:“父王放心,兒臣已與屬官們反復推演過數種方案,必當謹慎行事,隨機應變?!?/p>
瑞王朱常浩依舊平靜,他站在船尾,雙手合十,默誦佛號,祈求這片新的土地能永享和平,遠離刀兵,也祈求他的封地能成為一個弘揚佛法的清凈之地。
桂王和惠王則并肩而立,彼此交換著眼神。既有終于抵達目的地的輕松與期待,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即將開始的權力博弈與艱難創業的憂慮。
桂王低聲道:“總算是到了。接下來,便是你我兄弟各顯神通之時了。”惠王輕輕嘆了口氣:“是啊,王兄,望我等能互為奧援,在這異域他鄉,撐起我大明的一片天。”
而孩童的世界總是簡單而充滿希望的。小郡主朱明珠可沒想那么多復雜的心事,她指著越來越近的港口(隱約可見的房屋和船只)、起伏的山巒和覆蓋其上的郁郁蔥蔥的綠色,雀躍不已,扯著福王的衣袖連聲問道:
“到了到了!父王,那里就是我們的新家嗎?海里有那么多好玩的大魚,陸地上會不會也有好多好多沒見過的小動物和漂亮的花呀?有沒有像宮里御花園那樣的園子?這里的蝴蝶和京師的一樣嗎?”
她天真爛漫的話語,沖淡了彌漫在成人心頭的凝重氣氛。
福王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是啊,明珠,那里就是我們的新家了。定然有許多新奇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等著我的小郡主去發現呢。”
就在這時,一聲更加雄渾、更加悠長的汽笛再次劃破長空,宣告著這段漫長而奇幻的海上之旅的正式結束。
龐大的混合船隊,承載著大明的親王、世子、郡主、龐大的家族、忠誠的屬官、精銳的士兵、熟練的工匠、無數的典籍、財富與文明的火種,更承載著一個古老帝國向海洋拓展的雄心與期望,開始調整隊形,緩緩地、莊重地駛向那已然在望的長崎港。
海天之間,蒸汽機的轟鳴聲與悠遠的汽笛聲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