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府(查封中),昔日車水馬龍、煊赫無比的國公府邸,此刻已被龍鱗衛的士兵徹底封鎖。朱漆大門上貼著交叉的封條,象征著無情的終結。府內,沉重的腳步聲和粗暴的呵斥聲取代了往日的絲竹管弦。士兵們如狼似虎,揮舞著鐵錘和撬棍,砸開一間間密室、庫房。成箱的金銀珠寶、堆積如山的古玩字畫、一摞摞記錄著無數良田沃土的田產地契被粗暴地抬出,扔在庭院中,在冬日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諷刺的光芒。內宅深處,女眷們絕望的哭嚎聲此起彼伏,旋即被士兵粗暴的呵斥打斷,如同驅趕牲畜般被押上冰冷的囚車。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國公府,一日之間,淪為鬼哭狼嚎、財富散盡的修羅場。
詔獄深處,陰暗、潮濕、散發著霉味和更濃重血腥氣的詔獄最底層。未被列入首批處決名單的勛貴旁支子弟、門客黨羽,如同被遺棄的破布娃娃,蜷縮在冰冷的石牢角落。他們眼神空洞,臉上只剩下麻木的絕望,連哭泣的力氣都已失去。鐵鏈拖地的聲音在幽深的甬道中由遠及近,如同死神的腳步。一身黑衣、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方正化再次出現,他的手中拿著一份新的、墨跡未干的口供名單,上面牽連的名字觸目驚心。他面無表情地掃過一間間牢房,如同索命的閻羅在挑選獵物,最終停在一間牢門前,示意獄卒打開。鐵門開啟的刺耳摩擦聲,預示著又一輪殘酷的清洗即將開始。帝國的刮骨療毒,遠未到結束之時。
遼東寧遠城頭,寒風如刀,卷起城頭積雪,撲打在祖大壽厚重的甲胄上。他手中緊緊捏著一份剛從京師快馬加鞭送來的邸報,上面詳細描述了勛貴集團被連根拔起、盡數誅滅的慘烈過程,以及朱國彥被凌遲處死、傳首九邊的消息。冰冷的鉛字仿佛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透過紙張直沖鼻腔。他扶著冰冷的箭垛,望向關外莽莽雪原,建奴的營地隱約在望。一股刺骨的寒意,并非來自關外的風雪,而是從心底最深處不受控制地涌起,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皇帝的手段…比他預想的,更狠!更絕!更不留余地!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寒意,是對帝王無情的恐懼,也是對自身未來的警醒。
沈陽,汗王宮,溫暖的宮殿內,爐火熊熊。皇太極斜倚在鋪著虎皮的寶座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繳獲的明軍腰牌,上面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和“朱國彥部”的字樣。一名精干的細作正跪在下方,低聲而快速地匯報著京師剛剛發生的驚天劇變:勛貴集團的覆滅,鐵券的熔毀,西市的血雨,午門懸掛的警世鐘…
皇太極靜靜地聽著,深邃的眼眸中光芒閃爍。當聽到朱嘯親臨刑場監刑、熔鐵鑄鐘時,他的嘴角緩緩勾起,最終化作一抹冰冷而充滿算計的弧度:
“朱由校…自斷臂膀?好!好得很!”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傳令各旗!加緊備戰!備足糧草,磨利刀鋒!待開春雪化…”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遼東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山海關”的位置,眼中精光爆射,“…這遼東的棋局…該收官了!”趁你病,要你命!明朝內部的這場大地震,正是他揮師南下的絕佳良機!
午門城樓:那口由無數丹書鐵券熔鑄而成的巨大“警世鐘”,在凜冽的寒風中微微晃動。焦黑扭曲的鐘體上,那些象征著“世襲罔替”榮耀的鎏金文字殘痕,如同丑陋的傷疤,反射著冬日夕陽冰冷無情的余暉。每一次風吹過,鐘體內部似乎都發出低沉的金鐵嗚咽。
乾清宮暖閣:朱嘯獨立于窗前,目光穿透重重宮闕,落在那懸掛于午門之上的巨大黑影。窗外,細碎的雪花開始無聲飄落,如同潔白的羽毛,試圖溫柔地覆蓋西市刑場上尚未干涸的暗紅血跡。然而,空氣中那鐵銹與血腥混合的、冰冷刺骨的氣息,卻如同跗骨之蛆,縈繞不散。他修長的手指間,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從徐允禎府邸抄出的骨符,上面刻著扭曲的蒙古文字——那是背叛與勾結的鐵證,冰涼刺骨。
坤寧宮內:張嫣倚在軟榻上,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著帝國的未來。遠處,那沉重而壓抑的鐘聲余韻,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宮墻,隱隱傳入耳中。她美麗的眼眸中,盛滿了化不開的憂慮。她深知丈夫的志向與無奈,也深知他腳下那條通往中興的道路,早已被粘稠的鮮血浸透,每一步,都踩在累累白骨之上。
遼東風雪,寧遠城頭:孫承宗須發皆白,與漫天飛舞的雪花融為一體。他如同一尊飽經風霜的磐石,矗立在城墻的最高處。目光先投向南方——京師的方向,那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刮骨療毒的血雨腥風;再投向北方——建奴盤踞的廣袤雪原,那里殺機四伏,磨刀霍霍。蒼老而銳利的目光中,沒有恐懼,只有如山岳般的凝重和破釜沉舟的決絕。帝國的寒冬,才剛剛拉開序幕,更猛烈的暴風雪,正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醞釀、積聚。